第一章(1 / 2)

我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在肘下壓著的,書頁翻在.抬望眼,穿過珠簾,閨房外正是春日融融,和風送暖.嗬,我竟然在桌子上睡著了,更可笑的是頭枕著前些日子那個迂腐至極的曾夫子教給我的課業,枕著一個悲悲切切的被遺棄的女子入睡.邊笑自己如此風和日麗的天氣居然直接睡在了桌邊,邊把書隨手扔到一邊,起身走到梳妝台前,喚春香趕快梳妝打扮,一個時辰後鶯鶯要來.我與鶯鶯已許久未見,甚是想念.最近她父親把她許了太守的侄子,想必前陣忙著置辦嫁妝,忘記我這個好姐妹了.見了她可要好好挖苦一下.

環佩叮當,便知道是她來了.麵容上果真添了些許嫁娘期盼的喜氣.我要是男人,求到她這樣的佳人,也算無憾.問及婚期和未來的夫君,鶯鶯似乎有些擔憂.我笑道:”有什麼擔心的,伯父給你找了個門當戶對的夫君,不知道你有什麼不高興.”鶯鶯苦笑:”是門當戶對,但我從未和他說過話,隻是在上元燈節時遠遠的看過,隻看過一眼的人,就可以托付終身嗎?”我啞然失語,我從沒有考慮過這個,這個世界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講究門當戶對.門當戶對的婚姻從沒有人懷疑.看她又期待婚期又擔憂未來,我歎口氣,拿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小檀木盒:”給,送給你,是你的結婚禮物.”那是一個如意,溫潤的晶瑩綠色,象極了我和鶯鶯常去的銀水湖.她一看便笑:”你果然懂我.””自然,你是我的好姐妹.”.

崔府來人催鶯鶯回去量嫁衣,我送她到閨房閣樓走廊的盡頭,目送她消失在殷家大院.我抬頭看看四角的天空,長歎口氣,崔鶯鶯要出嫁了,以後就沒有人和我一起在初春時節暢遊銀水湖畔,沒有人一起看風中楊柳象頭發一樣惹人留戀.一個人再去銀水湖,想必應該是形單影隻,即使春guang無限,也象少了很多溫暖吧.居然要嫁為人婦了,鶯鶯以後是什麼樣子呢?風風光光的坐著猩紅大轎走入一個陌生的”門當戶對”的大宅院,一兩年後添丁生子,也許還會和別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和美麗的,更年輕的小妾爭風吃醋,勾心鬥角…..我的頭都大了,難道女人都應該是這樣的歸宿?

我默默的坐到妝奩前的銅鏡前,把頭上沉人的簪子絹花都摘掉,拿水洗盡鉛粉,一個女子映在銅黃的鏡子裏,那是我嗎?我是誰?殷臻臻?一個殷家大院的小姐,年方二八,待字閨中?可笑,難道我也要象鶯鶯一樣過那樣的生活,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嫁了,在深宅大院裏終老?鏡邊的燭火閃的我眼睛累了,罷了罷了,想那麼多做什麼.

手邊觸到一個東西,原來是午睡醒來扔到一邊的,隨手拿來一翻,又是,討厭的家夥,又是個悲切的女子.

每次看到曾夫子那暗的發黃的外衣我就心煩,還有他那通曉古今的說話強調:”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椹,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尤可脫矣,女之耽兮…殷小姐對此詩有何講解?”我一怔,隻顧討厭這個老家夥了,心思竟然全不在課業上,嗬,思緒早隨珠簾隨風碰撞的響聲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這個,夫子,為何詩詞中但凡提及女子與男子糾纏,總是女子淒慘?”話既出口便後悔,這個迂腐的老頭,天天隻知道鑽在什麼考據,什麼經典那些陳舊的書裏,如何會和他的女學生討論愛情.果然,我看到曾夫子臉色不對,忙打岔:”中為記述各國民間人民日常生活,較之,……….””臻臻.”夫子打斷我的話,”自古至今,情愛之事,孰是孰非,從來都眾說紛紜.緣分所至,便是誰也逃不掉的劫數.女子從一而終,卻是男子比不了的.”夫子的話很出乎我意料.自五年前父親從外省請回夫子教我讀書,雖和曾夫子交談無數,但大多是關於課業,或者是他檢查讓我一遍一遍背誦的詩詞歌賦,卻從未聽到過夫子有如此的話.

“今日老夫看小姐心不在此,先行回去了.”我起身行禮,又撞見夫子那雙蒼老的眼睛,這雙眼睛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以前總是笑盈盈的充滿了讚許.但今天,他眼睛裏似乎又多了些東西.

我是怎麼了?怎麼最近總是心不在焉?鶯鶯昨日已經出閣,鑼鼓喧囂了一天的街道今天變的和以前,人們按著往常的作息起床,勞作,街上還是那個樣子,賣胭脂的還在賣胭脂,賣水果的還是賣水果.也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煩悶.銀水湖?好,去銀水湖散散心吧.

晚春的銀水湖,雖沒有早春時節的嫩嫩柳芽,卻也因垂柳滿頭秀發而頗有風情.我常常覺得,柳是通曉人情的,你看那風起,它便在對著你說話,象耳邊細語般的柔軟,也似情人般纏mian.就像現在,有著微微的風,吹著我鬢邊的碎發.

春香給我拿來一件薄薄的披風,淺草般的綠,那是我喜歡的一件擋風衣服,我為它取名”一江春水向東流”.銀水湖也是泛著熟悉的風吹褶皺.嗬,綠衣依舊,景致依然,斯人卻到哪裏去了.自己也太傷感了,真是沒有必要的發些春愁,對著銀水湖說些物是人非的小女子情調.累了,風吹的我累了,喚春香,”我們去湖邊亭子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