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的巨大水晶吊燈散發出碎鑽般的光芒,半舊的大理石地板在燈光下璀璨閃熠、流光爍影,觥籌交錯的人影間布滿歡聲笑語,一切的一切在棕眸男孩的眼裏就像一場瑰麗新奇的夢境。他難免拘謹地調正歪了的絨麵禮帽,收緊了不知何時變寬鬆的帽帶,並將一綹滑溜出的金發納進帽子裏。
又一波賓客主動前來跟帕金森交談,順勢跟羅蘭教授打招呼或者希望帕金森能給他們介紹新的客人。潘西·帕金森一律言辭簡短地應付過去,並大聲宣布自己現在需要招待一個更重要的客人與朋友,等會再鄭重介紹給大家。羅蘭教授不反駁她的話,對眾人回以淺淡雍容的笑容。宴會的主人都這麼說,客人們就識趣地離開了。阿比奇·亞克斯利敏銳地意識到羅蘭教授的地位比他曾經想象得還要重要許多。
“今晚不要喝酒。”羅蘭教授突然回頭提醒道,一雙無比通透的藍眸似乎又看破了男孩難以言明的小心思。
“啊……好的!我明白了,羅蘭教授。”阿比奇忙點頭應聲,禮帽再度傾斜幾分。“不喝任何酒。”
帕金森咯咯笑了起來:“真是稚嫩可愛的小家夥,我都忍不住開始懷念起來了……那就來一杯無酒精的黃油啤酒?以前我們一起去霍格莫德玩的時候你也會點上一杯呢,楚汐?”
“我以為你正預謀著要灌我幾瓶葡萄酒?”藍眸女巫淡淡回道,伸開手心將一杯盛有三分之一紅葡萄酒的水晶杯喚來,朝帕金森舉杯示意。“算是這次遲到的賠罪。”說完,她啜飲了一小口紅酒,手中的玻璃杯眨眼就消失不見。
“一手漂亮的無聲無杖魔法……”帕金森小聲咕噥著,大口喝完手裏剩下的普利茅斯金酒,隨手將杯子扔在紅毯上,玻璃杯骨碌碌著溜進綠色桌布下。“很好,你這家夥看上去什麼都沒變…果然一切都沒變——我早該知道了,你就是這樣的人……好吧,你確定還要繼續帶著另一個純血家族的孩子跟我敘舊?羅蘭小姐,這半年來,你可真是大忙人啊,我和德拉科、達芙妮等人一直都沒找到機會跟你認真地聊一聊呢。霍格沃茨副校長的滋味怎麼樣啊?一定很甜美吧?你是不是早就愛上了她?”
“潘西,你真的喝醉了。”他聽到羅蘭教授很輕柔鎮靜地說道,仿佛在安慰友人。“我的辦公室一直沒有拒絕你們的拜訪。我猜大家是都在準備n.e.w.t.考試科目,學業繁忙,壓力重大,沒時間跟我閑聊吧?以及,不得不認真提醒你的是,副校長這個職位不能用‘她’代指。還有,阿比奇剛才已經大膽表現出自己的勇氣,我想他有資格旁聽一些不太重要的內容。我也相信一個斯萊特林的純血學生早已學會保密的重要性與必要性。”聽到最後,阿比奇忍不住激動地漲紅了臉。
帕金森嗤地笑出聲,譏諷道:“難道我真的用錯語法了嗎?既然你不介意帶個小尾巴,大家現在也都有空,就找個相對安靜的地方隨意聊一聊?跟我來。”華麗閃亮的巫師長袍隨著走動旋轉間揚起一陣漣漪,龍皮長靴噠噠敲擊著紅地毯前往一道大理石立柱附近的數盆綠色魔植背後,銀綠色人影隨即隱沒在綠植中。
“等會你不要插嘴,一句都不需要。”阿比奇勉強聽清楚羅蘭教授的微弱聲音,隨後緊繃著稚嫩臉龐跟隨羅蘭教授一同前往那叢綠植的背後。那裏有一張小型棕紅色圓桌,四周圍著三把鍍金木椅,帕金森已翹著腿斜躺在一把木椅上,看上去極為愜意舒適。
棕發女巫隨手拉開一把高背木椅,又讓一個家養小精靈送上幾杯合適的飲料和餐點。囑咐完後,她朝他們揚起鋒利細黑的眉毛,說:“我不用猜都能知道你們肯定還沒吃過晚飯?大家都知道大人的新寵這半年可是十分忙碌啊,最近還抽空編寫了三部甚至更多法律?我都看不懂你製造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動靜是為了什麼目的?”
羅蘭教授徑自坐在那高背鍍金木椅上,閉目枯坐了好一會,膚色慘白、神情倦怠,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剛曬過陽光的吸血鬼。帕金森伸出一隻手摸了摸羅蘭教授的左手背,微微搖頭發出輕輕的歎息。
已經端坐在最後一把椅子上的阿比奇突然開口問:“羅蘭教授不會有事的,對嗎?”
帕金森隨意笑了笑,問他:“她為什麼會帶著你來?按我之前了解到的羅蘭教授最常接觸的學生名單可不包括你。”
阿比奇下意識抿緊唇,沒等他找出什麼借口或者避開這個話題,一道飄忽的聲音傳來:“潘西,我倒不知道你還會專門搜集我的信息?你這‘包打聽’的能力倒是增進了幾分。”
“不,不,我絕對沒有特意去搜集你的信息。我隻是時時刻刻關注霍格沃茨的最新動靜,尤其是別的學院的。”帕金森不太優雅地攤手聳肩,“說實話,你是貝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奇都會深深嫉妒的對象。你現在獲得的權力比絕大多數人還要多——”她正說著,倏忽伸手按住了羅蘭教授剛抬起的左手臂,連帶著她自己衣袖端的流蘇抖動不停。“我熟悉你的保密習慣,但我們現在不需要那些措施。反正都有一個外人了,再多幾個知道也無所謂吧。”藍眸女巫目光沉沉地凝視帕金森小姐,阿比奇不認為自己能在這種冷厲睿智的目光下多堅持幾秒鍾,但帕金森小姐仍笑眯眯的淡定模樣。
沉默半晌後,茶發女巫抽回自己的手臂,冷著臉龐接剛才的話題:“你要是能改掉睡懶覺的習慣,做到每天隻睡四個小時,我會向大人提議——給你們想要的東西——假如你們還認為我是個信守承諾的。”
帕金森的笑容仿佛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你怎麼知道我們想要什麼呢?”
“我可以把我的位置讓給你們。我也累了……”
“不,我還是更喜歡睡美容覺。”帕金森果斷拒絕,“楚汐,你知道我做不到晚睡早起。沒有人能像你這樣勤奮又聰明,處理所有複雜疑難事務都能遊刃有餘。沒有第二個楚汐·羅蘭能接過你沉重的橄欖枝。”
“那你是想要更多財富?”
帕金森挑起了一邊眉毛,自嘲道:“你是有多看不起我的家族打理能力?我知道我不如羅蘭小姐十三歲就能讓家族的財富顯著增長……”
十三歲。這個數字在阿比奇的心湖蕩起層層波紋。他再怎麼自信自傲,都不可能覺得自己能在明年單獨掙回那份應得的遺產……金發男孩剛回神,就聽到羅蘭教授很溫柔地說道:“我相信你的能力,潘西,不要再故意誤會曲解我的意思了。”
“誤會曲解?”帕金森小姐聲音古怪地重複道,驟然爆發出一陣誇張的刺耳的笑聲。金發男孩卻仿佛覺得自己聽到了哭聲。他疑惑地抬頭望向潘西·帕金森,棕發女巫的胸脯因大笑而劇烈起伏著,袖邊的流蘇激烈碰撞,阿比奇卻似乎看到了棕眸裏難以掩藏的幾絲悲傷。是他眼花了嗎?
“就連這樣低級的誤會你都受不了了嗎?”帕金森道,“楚汐啊,你真是越來越讓我看不透了……應該說我了解得越多,越糊塗。”
藍眸女巫輕聲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很簡單。”帕金森小姐揚起尖下巴,傲然笑道,“帕金森家族需要一個穩定長遠的保障。如果誰能給我們,我們就支持哪一方。”
“保障?穩定?”
“我不信你看不到未來。我也請求你不要再對我裝傻了。楚汐!”帕金森最後的說話聲音很輕,似是在懇求。
金發男孩默默抓緊手中的絨麵禮帽,棕眸一團迷霧。她們在聊什麼?帕金森想要什麼東西?未來?是指預言嗎?從沒聽說羅蘭教授擅長預言啊……要是預言家都像特裏勞妮那種瘋瘋傻傻的女巫那就算了吧……
家養小精靈恰好送來了三杯飲料和一大盤白色麵食,打破了隱約尷尬的沉默。
帕金森小姐又忽然笑了起來,把一杯熱氣騰騰的可可牛奶遞給羅蘭教授。“我這裏沒有茉莉花可以泡茶,勉強用可可牛奶代替吧。男孩,你的黃油啤酒。”她最後拿起了如紅寶石般豔紅的葡萄酒,微微搖晃了下酒杯,酒液漾起美麗的漣漪。
“謝謝。”阿比奇有些受驚地接過溫熱的飲料。
“真是可愛的小家夥。”帕金森審視了金發男孩有幾秒鍾,“看上去像是被嚇傻了。”
從羅蘭教授的鼻子裏哼出很輕很輕的笑聲,這是阿比奇在晚宴中第一次聽到屬於羅蘭教授的笑聲。她輕聲道:“他大概第一次見到這種朋友之間的交流方式。”
棕發女巫朝羅蘭教授翻了個白眼,故意嫌棄道:“我就隨便說幾句發泄情緒也不行?你這家夥和以前一樣,不吃軟不吃硬,我能怎麼辦?”
茶發女巫朝帕金森小姐投去隱有笑意的目光,似是想起了什麼能讓她高興的事。帕金森小姐朝她做了個阿比奇看不懂的手部動作,響亮愉快地笑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