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離懷著忐忑的心情一直在等東秦回來,藥力發作,他逐漸犯起困來。
可萬一東秦不回來了怎麼辦呢?
他不敢睡,勉強支撐著,意識在混沌與清明之間徘徊,造成的後果就是渾渾噩噩,分不清實虛。
由於爻魚冬眠,東秦走了很長的路才回到海底千窟洞,思及藏離一時半會兒離不開人照顧,他幹脆把自己的鋪蓋都打包帶上岸來,走之前思考了一下,認真將洞窟打掃過,覺得自己可能需要離開一算時間。
足足過了一天,他才又回到藏離身邊,而古樹底下已經開起了野花。
東秦不由得吃驚,沒想到藏離接受角鞘那麼快,看樣子很快就能好了。
藏離臥在一大堆香花嫩草中間,有些茫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身下開了這麼多花。細碎的金色小花從雪地上長出來,繼而是草葉,消融掉冰雪,露出烏漆漆的泥土地來。
東秦抖開一塊厚皮子,俯身鑽進樹洞,把藏離托起,安置在軟皮上。藏離蜷縮著身子,乖巧極了。
鹿的眼睛自帶一種濕潤感,他就這麼呆呆地望著東秦,有些近鄉情怯。
“今日太匆忙,來不及了,待明日風雪停時我再替上神造間屋子。現下,便將就著用這海妖皮毯吧。”
東秦拍拍毯子,又拿來另一張更大的,攤開給藏離蓋上,藏離一下就感覺暖意聚集起來,貼在冰冷的皮毛上,不禁發了個抖。
迎上東秦看自己的目光,他低了低頭,訥訥地解釋道:“我身為庇護神,衣著吃住皆為身外物,可以不用計較的。”
東秦歎了口氣:“上神雖是白鹿,終究與獸類是不同的,總不該窩在樹洞裏。我會幫上神建好屋子,這林中有許多木材,倒是可以用的。上神安心養傷便是了。”
藏離將臉埋在皮毛中,看了他一會兒,輕聲問:“東秦,我們一定要如此分生麼?”
他實在是受不了了,分開越久,他對東秦就越思念。
若如從前那般,天地被雷劈成一團混沌,誰也不知道誰活著,他或許會一直心如死灰下去,直到靈力耗盡,再也庇護不住森林,與土地一同隕落。
可現東秦回來了,帶回他的念想,激動顫抖過後,他逐漸生出些不敢有的奢望來。
無論神還是人,總有盼頭的,否則活不下去。
藏離從未說得如此直白,就算他與東秦相好的那些年歲裏,大多時候他也恪守本分,在心上人麵前總是得體的,有要求的話斷不會說出來。
甫一問完,藏離立刻臊紅了臉。
白鹿的皮毛遮擋得很嚴實,且東秦背對他坐著,是以沒發現異常。m.X520xs.Com
他正忐忑時,就聽東秦道:“我對上神已無任何情意,如今願助上神,也隻是念著過往舊情,上神莫要執著了。”
“過去的事,就過去罷。”
藏離又氣又苦,喉間又隱隱翻湧起血氣來,忍了好幾下才終於忍下去,神情頹然。
都說到這個份上,他實在不敢強求了。
分明當初就是他沒和東秦言說在先,要做交換,也是他一廂情願,落得如此下場,如今還有什麼臉麵再留東秦呢?
可他實在是放不下啊!
百羽衣蓋在身上,藏離鼻尖嗅著衣上東秦的氣息,一顆心漸漸平靜下來,也暫不考慮那些往事了。
他試著找話題,想和東秦說說話。
“這百羽衣……是鴉族的羽毛麼?瞧著黑漆漆的,有些相似。”藏離所熟知的靈禽隻有青鳥一種,不太會區分其他的羽毛。
東秦點頭:“當年願神換走我的青羽,以致我重傷難愈,幸好碰上遠遊的烏鴉族,每隻烏鴉拔下一根黑羽製成羽衣,便救了我的命。隻恨天罰降臨時烏鴉族未能躲過,已經滅族。”
藏離在心中暗暗發誓,若日後見到幸存的烏鴉,定要以救命之恩厚待。
他不知道東秦為了找回記憶,那些年月裏過得有多苦,但大致能猜出來。最深的傷害是自己造成的,他又怎敢奢求原諒呢?
篝火熊熊燃燒著,東秦不斷添柴拔火,周圍暖意融融。藏離縮在溫暖的洞穴中,火光投落影子,他將自己的悄悄藏在東秦的身影後麵,想試著找回曾經感受過的溫暖。
焰光跳動,昏昏沉沉的,藏離眯著眼,逐漸又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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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涼在家中玩得不亦樂乎,許久才想起自己的朋友還在淒冷的森林裏呆著,還受了傷,而他卻在契侶懷裏酣睡好幾天了。
念及此處,越涼終於下了床,抻了個懶腰,神清氣爽,“阿郎,我們去看看藏離吧。”
古神都有自保的本事,但他們還是去看看最好,免得藏離出意外。
太煬雖然一直呆在家裏同他廝混,神識卻一點沒放鬆,將靈力的感知範圍擴大到數千裏外,自然也知道鹿神森林裏來客人了。
並且這位客人還弄了些東西,給阿涼看到勢必要鬧一通。
太煬沒反對,變回小黑龍,由他擺弄著掛在脖子上,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出到地麵上時隨意瞟了眼天邊,捕捉到一絲微茫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