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涼回去後就做夢了,做的還是噩夢。
他夢見自己又回到那片一望無際的冰原上,彼時的極北冰雪覆蓋,他縮著身子躲在一塊岩石旁邊避風,想著父神很快就能來接自己了。
他那麼小,彼時鱗色還是雪白的,一閉上眼,根本發現不了。
但太煬就是能找到。
“喂,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裏?”太煬伸出小爪子,戳了戳他。
越涼睡得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便看到一隻黑乎乎的小家夥,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紀,是隻武獸。
但那雙金色的眼睛真漂亮,像兩盞燈籠。
越涼搖搖尾巴,嗚了幾聲,聲音很委屈。
太煬摸摸他的頭,“還不會說話麼?這麼小啊,怎就落在這裏了……”
“走吧,我帶你回去。”
越涼走路都不利索,四隻短胖的蹄爪在雪地上扒拉半晌,愣是沒劃出去多遠。他才出殼沒幾年呢,連父神君父的模樣都記不清,好小的。
太煬無奈了,隻得把他背到背上,馱著走。沒想到這隻白色的玄獸看著弱小,長得倒挺胖的,估計平常沒少吃。
風雪很大,小小的越涼被嚇得嗚咽起來。
太煬眯著眼,緩慢地往前走,仍有耐心安慰與他差不多大的小家夥,“別哭呀,有我在呢,不要害怕。”
……
“阿涼,不哭了。”
“睡吧。”
……
一朝夢醒,已至來生。
越涼睡醒的時候,他們客居的窯洞裏已沒有人了,身旁的毯子猶有餘溫,太煬似乎也是剛剛才走的。
他搓了搓酸腫的眼睛,隨便放出一絲靈力試探,便察覺到人皇留下的鎮山封印那邊又打起來了。比平時還激烈,估計是因願巫發怒。
太煬應該又去幫忙了。
越涼歎了口氣,重新躺倒回去。
太煬走之前估計是怕他醒來多想,於是把桃桃搬到了他身邊陪他。
這顆蛋現在已經非常大了,想要搬動都有些吃力,能看到裏頭的小獸。越涼歎了口氣,問他的蛋,“幺幺,這麼多年,我是不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桃桃當然不會回答他,不過蛋殼的光芒卻閃了閃,證明自己聽到了。
越涼有些沮喪,“我好像永遠也夠不到他,他太好了,族裏的長老們把他教成了一位好帝君。”
壞學生越涼由於不學無術,所以總有小缺點。
他將雙手枕在腦袋後,盯著石壁頂出神,思想放空了許久。
“算了,管他呢,他是我的。”越涼決定不想了,拍拍桃桃的蛋殼,“我也是他的,這樣就夠了。”
石洞裏安靜極了,這裏據說曾是人族祖神住過的地方,是聖地了。人族長老把這裏騰給他們住,弄得越涼有些心虛。
平心而論,他與人族的祖神除了年紀差不多,打過幾次架,幾乎沒什麼交集。
外頭就不像這裏這般安靜了,越涼已經聽見好幾聲隆隆,天空中似乎還有某種大鳥在鳴啼。
石洞外晃進來一個身影,“殿下?”
越涼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端正衣襟,“哎,醒了。”
“聽聞帝君說昨夜找到了願巫,但未曾抓到她,今晨她便帶著巫人們來攻山了。”
藏離在洞口屈起四蹄伏坐下,恭順地請道:“殿下要不要出去看看?現在外邊打得很激烈,封印估計到晌午會撐不住。”
越涼緩慢地爬下床,一邊整理著自己,還抽空衝他笑了一下,“外麵都要打進來了,還這麼鎮定呢?”
藏離波瀾不驚,似無所謂道:“人族與巫族的恩怨,細數來,倒與我山神一脈無關。”
“那你又為何留待於此?”越涼望著他,似笑非笑。
藏離站起身,與他並肩離開了石洞,隨口道:“東秦想為青鳥找片大點兒的森林,若弄得天底下都是巫人,不方便。”
.
二人很快來到了山口處。
越涼抬頭,一眼就望見懸在半空中的太煬,朗聲問:“還能撐多久?”
“一個時辰。”太煬低下頭,看他,“你尚可再睡一會兒。”
封印的輪廓已經清晰可見了,鋪天蓋地都是巫人。
約莫是同化出的巫人太多,願巫已經管不過來,便任由他們自己變成各種各樣的形狀。蠕蠕糯糯,像一團黑色的爛泥。
越涼嫌惡地皺起眉,“能不能放一把火燒完了,就像上次在滬天城那樣?”
太煬道:“試過了,隻可惜隻要還剩一絲灰燼,他們就能重新拚湊起來。”
越涼感歎:“我算是明白為什麼當初鴻鈞要滅巫族了。”
似這般不死不滅的力量,或許真能衝破歸墟,去往鴻鈞的神域與之一戰。
他們還算淡定,然而底下仍在堅守的人族和六翼神已經瀕臨絕望。
有人呆呆望著封印上的裂痕越來越多,喃喃自語:“完了,全完了,大家都得死……”
也有人完全放棄了,頹然跌坐一邊,累得既沒有力氣反抗,也逃不動了,隻是發呆出神。許久,嗚嗚地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