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盈當即發令,數百仙兵聽憑調遣,動靜過大,驚動了還在府上留宿的眾仙僚。華靈問清妖邪數目與逃走方向,正要去追,被言盈攔住,道:“既是惡靈窟裏出來的,那就不是普通的妖魔。妹妹穩住氣,我帶人與你一起去。”
華靈麵上感謝,但婉拒道:“聽侍女報隻有幾隻邪祟,不必興師動眾。”
言盈道:“芒山離這兒不遠,你一個人太危險,若回北境調兵又貽誤時機。我這裏都是家兵,與你一用並不……”
“多謝言姊好意,真的不必了。”華靈叫來侍女帶路,對言盈道:“隻煩姐姐派人去趟止瀾,我擔心兄長一個人不支。”
言盈見她如此,便不再強求,隻道:“你放心,我讓言昃親自去一趟。灼兄雖久居道府不問世事,湘兒是他的女兒,定然比誰都焦急。”
話都交代妥當,華靈不再耽擱,帶著報信的侍女踏上飛雲向島外急急飛去。
言盈也馬不停蹄,先安排言昃去往止瀾山,再安撫方才被一番動靜打擾的諸賓客,其中一仙僚認為茲事體大,提議立刻向九重天稟報,告知四方惡靈窟中有邪祟逃出。言盈深覺有理,準備親自去一趟九重天。
霍無疆一直沉默旁觀,直到一切又重歸平靜,他咬了咬唇,對白玉休道:“按道理……惡靈不可能出得來。”
白玉休側目看他,眸光似有深意,道:“當初,你是如何解脫而出?”
這個話題他們一直沒深聊過。
霍無疆揣著心事,上去牽過白玉休的手,將他帶到一幽暗處,才道:“我有種預感,惡靈窟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在我意料內的事。”
既是意料之外,目下之事確實來得蹊蹺且突然。霍無疆一邊思索著該如何與白玉休說清,想起方才華靈和言盈的對話,先問道:“惡靈擄走的那個什麼‘少君’,是什麼人啊?”
是個小姑娘。
那是華靈最珍視在意、視為明珠珍寶、必會傾盡全力疼惜保護的人,名叫華湘,乃華靈長兄華灼的獨女。當年北境易主,於情於理都該是身為長子的華灼繼承境主之位。可他一心求道,對境中事務與神君職責並不上心,便將一副重擔托到了小妹華靈肩上,連同剛出生沒多久的女兒也一並交付,從此華靈成了北境之主,更是姑母變養母,叫她一個毫無育兒經驗的女神君手忙腳亂了好一陣,才逐漸適應身份的變化,其中必也是吃了不少苦。
霍無疆揉著鼻尖,一臉詫異道:“那女孩兒沒有娘麼,做什麼要交給姑母撫養?”
白玉休道:“少母產女,血崩而亡。”
霍無疆聽得吃驚:“這也太慘了些,果然婦人生子是鬼門關上走……欸,不對啊,她娘親是神仙,怎麼血崩就能要了命?”
白玉休搖頭,道:“華湘之母乃凡人,並非神族。”
霍無疆咂咂嘴,唏噓道:“最可憐的還是孩子。”想了想,對白玉休道:“現下不知逃出的是哪幾個惡靈,我想跟過去看看,說不得能有幫上忙的。”
白玉休沒有反對,隻道:“我與你一起。”
霍無疆欣然接受,二人禦風往芒山飛去,路上,他也終於坦白了當年自己是如何從惡靈窟中逃出的真相。
彼時容竹入惡靈窟,進去方知堪比煉獄修羅場。要說三界之所以為三界,等級森嚴,仙魔殊途,即便是異界,也是三族各有自己安身立命的城池疆域,決計不會出現妖魔混雜、鬼怪交染的畫麵。
可惡靈窟不一樣。
這裏作為天界曾經的刑獄,後又因獵妖節而被投進數以萬計的無辜死妖,怨念叢生,怨靈遍布,甫一進來便先被恐怖淒厲的環境給殺了個下馬威。
惡靈窟在地底數十丈深,窟外是一座百年來幾乎每日都要噴發幾回的火山,岩漿肆虐,黑塵漫天。穿過這層熾熱的岩漿向下,洞窟入口布滿鋒利的荊棘刺林,亡靈或許還能穿過,可如果是肉身實體的生靈想從此處過,必被渾身上下撕裂紮穿,披著一具模糊的血肉入洞,想逃隻能是妄想,隻因除了這些屏障,惡靈窟最可怕的地方之一,就是自帶一股無形的巨大引力,足以將任何一個來到這裏的生靈吸得寸步難移,從四肢到五官仿佛都不再是自己能控製的,唯有屈從它一條路可走。
那年,容竹一腳跳下隕仙台,肉身灰飛煙滅,半具亡靈拖著僅剩的魂魄來到這座無間地獄,可謂人生路不熟,到哪兒都得夾著尾巴低著頭。可他年輕氣盛,活著做妖時已經毫無尊嚴任人宰割,難道死後到了這兒,還得每日看人臉色?
他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