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溫煦的光線照在男人臉上的時候,他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老舊的天花板,緊接著是一個塞得滿滿當當的木製書櫃,書櫃表層的漆皮起了褶皺,開窗風一吹就能簌簌往下落,投下滿地碎灰。
男人記得昨天下班後他拎著電腦回到家,有場官司的資料沒整理完,他對著電腦加班到了深夜,洗漱,上床,睡覺。
筆記本電腦被他昨晚隨意擺放在床頭,和手機挨著,可他現在伸手一摸,隻摸到一個小磚塊似的翻蓋手機。
諾基亞牌的,當年很火。
男人一下子清醒了,眼裏的光點逐漸聚焦,他匆忙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洗漱間,對著鏡子裏的男孩開始發呆。
鏡子裏的男孩清秀稚嫩,皮膚白皙,由於過於清瘦整張臉線條被淺淡的勾勒了出來,眼神透亮,稚氣未褪,唇薄薄一層,滿臉的膠原蛋白,看上去很健康,也很年輕。
這是一張少年的臉。
林辭伸手去翻自己的褲兜,試圖掏出身份證來證明自己其實是一個29歲的男人,但他忘了現在穿的衣服也屬於這個17歲的男孩。
17歲的男孩同樣叫林辭,是12年前的他自己。
男人看著鏡子裏的男孩,很熟悉,不止是因為曾經很熟悉,最近這些日子也很熟悉。
時不時他早上一睜眼,便變回了這個青澀的自己。
林辭和鏡子裏的人麵麵相覷,他束手無策,神經兮兮地盯著對方。
直到媽媽催他的嘮叨聲傳來,他才意識到今天周一。
“我靠。”
巨大的煩躁在身體裏咕嘟咕嘟冒泡,林辭在無奈之餘輕車熟路地洗漱完畢,吃完早餐後丟魂失魄般往學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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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大褂的醫師略微皺著眉看著眼前的人,林辭雙手交叉搭在桌子上,認真而虔誠地看著醫生說:“醫生,我昨晚又做穿越回過去的夢了。”
心理谘詢師見怪不怪地擺出傾聽狀,示意他繼續。
林辭:“但是我現在懷疑那不是夢,而是真的。我好像真的回到了過去,早上一睜眼,卻躺在了現實世界家裏的大床上。”
心理谘詢師扶了扶眼鏡,端起一個走流程式的笑容,笑了笑後放鬆似的開玩笑:“很奇怪對吧,和電視劇裏演得不一樣對吧?”
林辭點了點頭,但隨後又緩緩的搖了搖頭,這是他第三次來醫院的心理谘詢中心谘詢心理醫生了,抿了抿唇後,他擺出一張更嚴肅的臉,正色道:“我沒有開玩笑,起初我以為一切都是夢,但是後來幾乎每晚我都會做回到過去的夢,我感覺這可能不是一個夢,而是我真的每天晚上回到了過去,白天醒來後繼續過正常的生活,你理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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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班長,你怎麼這麼晚啊,快遲到了!”
林辭六神無主般走在寬闊的校園馬路上,一個寸頭男生忽然拍了拍他的背,扯著嗓子朝他喊了一聲。
林辭看著他的臉,憑著老得快要入土的記憶努力辨認,男生不是自己班的同學,卻穿著和自己一樣的校服,他對這個人的長相模糊有些印象,對方的名字卻仿佛消失在了自己的記憶庫裏,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寸頭男生看他一副我叫不出來你名字的樣子,貼心地說:“林班長是不是忘了我叫什麼了?我是孫建啊。”
林辭恍然大悟,對方是樓下一個班的數學課代表,他輕舒一口氣,“不好意思,我知道你,隻是隔著十幾年想不起來你的名字了。”
林辭剛說完,隻聽“咚”的一聲,對方手裏的一袋子書脫手直直砸在他腳上,林辭倒吸一口涼氣。
你他媽的......心理素質能不能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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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谘詢師的笑容依然端在臉上,他問:“你有向身邊親近的人講述過你的煩惱嗎?”
“不需要。”林辭頓了一下,除了身邊沒有完全值得信任和托付一切的人,他的耐心似乎快被沒有實質性進展的談話耗盡了,“如果我說了他們會覺得我是個神經病。另外,我付錢來這裏谘詢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不是為了傾訴煩惱。支付完成的那一刻起我們雙方都有各自的責任和義務需要履行。”
谘詢師臉上的笑容跳了一下,他怔了一下後臉色莫名嚴肅了些,和律師打交道不太輕鬆,他坐直身體問:“你最近有沒有受過什麼刺激或者腦部受過撞擊?建議你去精神科做個檢查,可以開點處方藥,然後我們視情況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