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夜,還略有寒意。
白塔之上,萬籟俱寂,隻聽得見一人窸窣的話語,語調高高揚起。
“甜果吃麼?”
“你爹說你最喜歡這東西……”
“對了,還有重華糕……我記得你挺喜歡的,要不要起來吃一點?”
“我還帶了許多糕點,都是萬香記新出的東西……”
“嗯,味道不錯,我嚐一口,特別香!”
清晰又緩慢的咀嚼聲,甚至還有故意放大的吧唧聲,坐在床沿的青年吃得津津有味。
伴隨著他的咀嚼聲,還有木靈吃土的哢嚓聲,小家夥蹲在床頭,也捧著漆黑的土壤“哩哩”叫著,叫著叫著就要把手裏的黑土塞進少女的嘴裏。
“哎,她不吃這個。”
眼疾手快一撈,將木靈從少女枕邊提走,真嵐有些失笑,“白華是人,不是木靈,不吃土的。”
木靈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將它放到桌上,真嵐歎了口氣,隨後看向床榻上的少女,換了個法子開始嘲笑,“白華,你不是天生劍胎麼?這麼弱?”
“被青王隨意一搞,就半死不活了,說的我都要笑你了,真沒用啊。”
說著他坐下連二郎腿都翹起來,又往嘴邊放了個通紅的果子,“這甜果真好吃,你聽聽我咬得脆不脆?”
安靜的房間裏,隻聽得哢嚓一聲。
可惜除此之外,得不到任何回音。
他還想再說什麼,但到了最後都出不了口。
啪地一下,燈花爆裂,桌上那火光搖曳的燈,照得他的麵孔晦暗不明。
“我算計許多、排布許多,最後卻沒有想到你會出事……”
他咬了嘴手裏的果子,酸澀滿口,“你說你回來幹什麼?你不是心心念念要跑的麼……你這種大字不識幾個的家夥,可不在我計劃裏……結果又顛顛地回來了……”
“嘖,我這麼說好像也不對,不管你是否回來,青王的算計早就施行,是我沒有發現罷了。”
“說到底,還是我的錯漏。”
若不是當日西京及時出現,·強行封了白華生機,隻怕當時她便會死。
“一個人吃東西,很無聊的。”
“一個人待著……也很無聊,這宮裏,你知道的,太沒意思,你不起來和我吵一架?”
他低聲說話,望向床榻上的姑娘,那姑娘安靜極了,就像是睡著一般。
的確是睡著,因為魂魄的虛弱,睡得極沉,若不是還有微弱的呼吸,他幾乎以為她已經死去。
“移命之術,魂枯至死。”
青王真是好算計,正大光明地褫奪太子妃之位,隻要白華的命移在白麟身上,後土必然重新擇主,而白華也死得幹幹淨淨,抓不住任何馬腳——隻不過沒想到真嵐早就在算計著他。
最後的結果,兩人的算計,其實都隻成了一半。
“移命之術已破,但她的魂魄虛弱,輕易無法喚醒。”
大司命說的話沒有錯,這姑娘的確無法輕易喚醒,你瞧瞧他又是吃食引誘,又是嘲諷罵她,她還是睡得死沉。
“你不是想自由自在麼,如今死屍一般躺著不動,可不自由了。”
依舊沒有應答聲。
“嘖,睡久了會變醜的,醜成你大師兄那樣,你能忍?”
他還在說,這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西京輕巧進門,“我聽見你說我壞話了。”
“我可沒說壞話,隻是說實話罷了。”
說話是說不過他的,西京沒在接話,走至床邊,瞧了眼榻上的姑娘,“怎麼樣?還是叫不醒?”
真嵐搖頭,“她的魂魄受損不輕,移命之術,或者應該叫奪魂之術,被奪的人‘失魂落魄’,若是成功,被移命的人死後連歸墟都去不了,可謂陰毒至極。”
說到這裏,氣質陽光的太子又忽然笑起來,笑得爽朗,“青王,我遲早會讓他死得開開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