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風,從沙漠裏吹來,帶著凜冽的寒意。

蘇薩哈魯,這個綠野之地,此時隻沉著黑沉沉的顏色,那是從東到北、從南到西,四麵八方的無數青甲黑衣軍士,密密地將這片綠野圍住。

“艸!你們想幹什麼?!”

“冰夷!”

“我就知道冰夷沒一個好東西……”

“族長,他們要趕盡殺絕!我們和他們拚了!”

“族長……”

喧沸盈天的呼喊聲裏,被大批鎮野軍圍困的牧民開始躁動起來,麵對帝國軍隊的精良兵器,這群牧民手裏的武器,不過是還未喝完酒水的牛骨杯罷了,此時此刻,豐收之夜的篝火才剛剛熄滅,灰黑的炭火還帶著餘溫。

“都給我安靜!”

牧民之中的頭人羅諾站了出來,他有一臉濃密的絡腮胡,看上去粗獷但心思十分細膩,此時一聲呼喝,威望極重,瞬間讓躁動的牧民安靜下來。

羅諾這時候要快步上前,卻被兩個女兒拉住了衣角,紅裙的央桑看著對麵那群血氣衝天的鐵血軍士,有些隱約的不安,“父親……”

而大女兒摩珂,此時瞧上去也是十分擔憂,要知道西荒的牧民們與滄流帝國從來不對付,過去的四大部落成了如今三大,也不就是五十年前的一場動亂而已。

羅諾搖了搖頭,他撇開兩個女兒,快步走上前,帶著一點點的笑,“哈哈,沉乾統領!不知沉乾統領率軍,來蘇薩哈魯有何事?”

“我收到線報,”那群軍士最前方,有個名為“沉乾”的統領,年紀不大,一直駐紮在空寂大營,平日裏與牧民們接觸,也算和氣,此刻看上去卻十分冷沉,“你們蘇薩哈魯,有鮫人複國軍出沒。”

這話讓羅諾眼皮一跳,“不,大人的線報或許有誤,蘇薩哈魯可沒有鮫人。”

“有沒有,查一查就知道了。”

沉乾直接揮手,身後大隊的軍士衝出,還有許多凶惡的尋蹤犬,嗅聞著什麼就衝入了場中的各個氈帳。

很快,就有尋蹤犬發現了一些蹤跡,並不是鮫人,而是帶著鮫人氣息的許多東西,都是些日用之物,軍士們將搜羅的東西,一件件扔在地上,從脂膏到毛氈毯、從木碗到長凳,不一而足。

東西越多,羅諾的臉色越白,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什麼——這些日用之物,都來自那一位俊美的黑發琴師,他三月前出現在蘇薩哈魯,說是流浪樂人,彈撥得一手好樂器,便留了下來,此人乖順安靜、也沒什麼出奇的地方,他便沒有去管太多,甚至大女兒對其動了心思他也是知道的……居然和複國軍有所牽扯?

“沒有鮫人,這些是什麼?”

沉乾麵沉如水,指向腳下堆疊的許多東西。

“或許是尋蹤犬聞錯了,”羅諾仍是一口咬定,說道,“統領,你不能就靠著幾條毛氈和長凳,就認定蘇薩哈魯有鮫人。這麼多年,我曼戈爾一直遵循帝國的鐵律,從不聚集、也不四散,一直規矩地待在蘇薩哈魯……”

羅諾越說聲音越沉,“曼戈爾,還有其他兩大部落,不會是下一個霍圖部。”

霍圖部,五十年前掀起西荒叛亂的大幕。

沉乾明白,這位曼戈爾的頭人是拿三大部落的聯合反抗來做威脅。

還是不能逼迫得太狠。

他微微攥緊拳頭。

“尋蹤犬,從無錯漏!”

就在此時,隻聽一雙烙鐵的長靴踏在砂地上的冷硬聲響——不遠處走來一個衣著銀黑兩色的年輕男人,他一步步從外圍走近,合圍的軍士如浪分開,讓出一條通行的大道。

羅諾看著他,瞳孔微微一縮,那樣的衣著,是帝國傳統的軍服,是少將軍,銜!

“雲煥!”

不等其他人喚名,牧民群裏的央桑率先驚喜出聲,很快就被身側的摩珂拉了一下衣角,這是在示意她噤聲,央桑這才看到對方袖臂上的一方銀線,她一雙漂亮的眼睛當即睜得大大,有些不敢置信,銀線……是帝國的將軍?

這個幾日前見到的男人,不是普通冰族人……?

對於紅裙姑娘的呼喚,雲煥並沒有在意,隻直直地走來,眉眼如刀、薄唇開合,“沉乾,別與這些人廢話了,既然證據齊全,那就都捉了問,問不出什麼,就殺。”

他用了極為平淡的語氣,卻飽含了濃重的殺氣,隻聽得人心尖一顫。

啪地一聲。

雲煥帶著精鐵的長靴踩在那一堆雜物之上,一隻十二弦的木琴當啷滾落,發出輕吟。

“……冰河的琴!”

這時候忍不住發聲的,卻是摩珂了,向來溫和沉靜的摩珂在見到雲煥踩斷一隻琴後,下意識便是驚叫,身側的妹妹央桑瞬間拉住她的手,可惜晚了。

雲煥已經聽見,央桑看到那個年輕男人驟然轉頭,眉眼之間冷冽如冰,瞬時心頭一縮。

他與之前不一樣了,明明幾日前她見到的雲煥,還隻是冷沉了些,那樣冷峻又別有氣質的男人,與西荒的男人截然不同,她自是一眼相中,心動不已,可是今日再見……卻截然不同,那樣的眼神,仿佛山巔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