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奕停下撕扯雞肉的動作,茫然看著披著黑袍,此時麵色無悲無喜的男人,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周遊要想收自己為弟子,徐藏攔下來了。
徐藏說要教自己一招從天而降的劍法。
徐藏還說要教自己殺人。
苞穀堆那天,算不算已經開始了?
如果不算......那自己和徐藏算是什麼關係?
寧奕下意識咀嚼著雞絲肉,就著一口泛著油花的鴨湯,咕咚一聲,鄭重道:“您說要教我殺人的。”
徐藏說道:“殺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昨天你已經學會了。”
“弱的怕強的,強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徐藏看著寧奕,道:“殺人是一件不要命的事情,你把命豁出去了,你比所有人都要狠了,你就可以鎮住他們,然後殺了他們。”
寧奕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已經學會了。”
這樣的話,不是寧奕聽的第一遍了,他不是蠢人,知道意味著什麼。
去清白城鐵匠鋪謀生的時候,鐵匠對自己說,打鐵的技巧......你已經學會了,不要在我鋪子待著了。
可是寧奕隻待了一天,他掄動鐵錘幹了一整天的活,什麼都沒有學到。
他是個隻知道全力以赴的少年。
除此以外,別無選擇。
打鐵需要學十年功夫。
殺人需要更久。
徐藏的話隻是一句敷衍。
你已經學會了,不需要我來教了......這樣的話,事實上就是一種敷衍。
寧奕想說什麼很多,最後什麼都說出不來,隻能幹巴巴望著徐藏,眼裏有一些奇怪的神采,灰暗下來,最後生澀道:“您的意思是......要,趕我走嗎?”
徐藏皺起眉頭,不太明白寧奕的意思。
在他看來,這不是再明顯不過的意味嗎。
背著細雪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奇怪的看著少年,中間間隔很長的說道:“當然......不是。”
寧奕有些惘然。
“殺人分為很多種。”徐藏看著寧奕,皺眉道:“人可以殺人,劍也可以殺人,螞蟻可以殺人,獅子也可以殺人。你學會的......隻是最粗淺,最直白的,市井裏流氓無賴的殺人手段,拚狠鬥凶,我要教你殺人,怎麼會教你如此低級的手段?”
“謀士殺人,以天下為棋盤,兵不血刃,萬裏浮土,流血漂櫓。”
“劍士殺人,三尺之內,天子布衣皆可殺之。”
“莽夫一怒,血濺五步,殺天,殺地,殺皇權,殺自己。”
“蟻多咬死象,皇權畏平民......這個世界是公平的,生與死就在天平的兩端,而名為‘殺死’的動作,不僅僅是影響平衡的砝碼,更是一種掀翻天平的行為。”
“活下去很難,而死很容易。”徐藏平靜道:“利用規則,無視規則,這就是一切‘殺死’的原理。”
寧奕聽著這番言論,愕然又驚訝,感歎又沉默,像是看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對著自己緩緩打開......
自己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殺人也有著如此多的講究。
怪不得徐藏說自己隻會殺人,而且很會殺人。
“第一次殺人,你應該想一想,自己昨天的表現,有什麼不足之處。”
寧奕沉默了片刻。
他抬起頭,望著徐藏,認真道:“我應該先把匪首殺了,無論如何不能中刀,如果他們拚命,我受了傷,拖下去,死的人一定是我......所以我應該要先示敵以弱,智取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