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一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你是漓江上的......船夫?賣包子的推車人?是中州挑扁擔的擔夫?”白衣少年看著平等王,他這時候有些好奇,“你的偽裝手段真的很好,我沒有認出來。”
平等王痛苦地抬起頭來,模糊的視線,因為回光返照的原因,重新變得明亮清晰起來。
大雨之中,柳十一玩弄著那根霜草,說著這些話的時候,仍然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仿佛那根霜草裏蘊含著了不得的劍道,他說話的聲音漸小,甚至被雷聲淹沒,誇讚的聲音,在平等王耳中聽起來,卻像是一個晴天霹靂。
“船翁?商販?擔夫?”
“不......”坐在雷音鼓王座上的男人,痛苦而用力地開口道:“我不是......”
柳十一抬起頭來。
平等王一字一句沙啞說道:“我對你說過我的名字的,梟九。”
梟九。
聽到這個名字,柳十一的神情一片木然。
對柳十一而言,這隻是兩個字,或者是拚湊出來的一個詞,沒有任何的意義,也沒有任何對應的景象。
“我叫梟九,從你下了劍湖宮,便向你請教劍招,與你交過手走過招,一起搭船走過漓江,踏過中州,你吃的飯,住的客棧,買的衣服,喝的酒,都是我替你付清了所有的賬單和銀兩。”梟九的聲音,帶著歇斯底裏的憤怒,他的麵頰上都是鮮血,一字一句吼出這句話來,卻顯得有些虛弱,道:“我叫梟九!梟九!”
這句話說出來,他等待著柳十一愕然的神情。
你懂了嗎?
之所以我平等王可以每一次都在你最虛弱的時候出現,來刺殺你。
之所以你用的每一招,我都了如指掌。
之所以我了解你柳十一,知道你絕不可能會有朋友。
是因為
“梟九。”柳十一的神情有些微妙,的確有愕然浮現,但是卻讓平等王沉默了。
柳十一道:“梟九,很不錯的名字。”
平等王雙手的青筋緩慢消退。
他怔怔看著柳十一,不敢相信對方的反應。
坐在王座上的男人,滿麵鮮血,咬著牙齒,艱難喘氣,但咬牙的力度卻不再艱難,似乎有一口氣已經泄了。
平等王聲音艱澀:“你不認識我?”
柳十一腦海裏的確有那麼一道影子。
從自己下山,到練劍,到吃喝住行。
那人就像是一道影子,問過自己一些話,說過一些文字,這些都在他漫長的練劍之中,成為了泡影和虛無,他的心中隻有劍,至少在那個時候是這樣的,他看到漓江大江,看到山川龍脊,看到天地大勢,看到外麵的世界,心中所想的,就隻有自己的劍。
如何更快一點。
那人說過自己的名字,但是不重要。
那人做的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何必去記下來?
柳十一回答道:“現在認識了。”
白衣少年不再拎著那根霜草,指尖微微一掐,霜草被攔腰掐斷,就此飛開,他攤開掌心,認真說道:“賬單,銀兩,我應該欠了你不少......不過你就要死了,下輩子再找我來要債吧。”
平等王怔怔看著柳十一。
他的思緒有些亂。
左肩,刺啦一聲,衣袍濺開一道裂口,猩紅的鮮血,像是瀑布一般,從細狹的傷口之中噴湧而出。
右肩,大臂,小臂,胸膛。
他就像是一個被刺破了無數個孔洞的氣球。
梟九的麵色,瞬間蒼白到了極點。
他坐在王座之上,身下的雷音鼓,已經有了開始風化的跡象,本命法器,與宿主連同,他身軀裏的星輝,伴隨著血氣一同流逝,滾滾而去,化為猩紅的霞光,滾滾浮起,就被雨水打散,飄落。
他眼神之中閃過惘然,望著柳十一,喃喃說道:“這......這是什麼?”
柳十一的身後是那柄長氣。
柳十一沒有動用那柄長氣。
那麼這些傷口,是從哪裏來的。
柳十一輕聲說道:“是劍,很簡單的一劍,但是又不隻是一劍。”
他頓了頓,道:“如果我知道我欠你錢,我應該會少刺一些,隻在你的眉心上遞一劍。”
平等王的身下,最底下的雷音鼓,化為截截飛灰,骨麵猶如白沙,再也無法凝聚,他身子猛地一矮,被震得向後跌去。
“怪不得你要刺我肩頭兩劍......我一定欠了你很多銀子。”
柳十一的聲音,在他耳旁飄掠,變得沉重。
梟九“噗通”一聲跌倒在地上。
後續的聲音,便隨著雨水一同流淌入耳,變得模糊,聽不清楚。
他的整個身子,仰麵跌倒,卻像是墜入深淵,仍然在不斷的下墜,直至溫熱的血水灌注了一整個凹坑。
平等王的腦海裏,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雨水衝刷著他殘存的意念。
柳十一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問道:“隻是一根霜草?”
柳十一忽然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
他點頭道:“隻是一根霜草。”
平等王已經成了一個血人。
他沒有聽清楚。
於是他艱難道:“能殺人嗎?”
柳十一沉默了。
他看著梟九這張熟悉的臉,腦海裏的景象,回到了初次見麵,在劍湖宮下的場景。
他撚著一根草屑,遇到了一個人。
那人問他,這是什麼。
柳十一說,這是一根草,也是一柄劍。
那人要與自己比試劍招,於是他便拿著這根霜草遞出了一劍。
那一劍並沒有奔著那人而去,柳十一砍向了一棵樹。
樹沒有倒。
那人看著樹,笑著問道:“就隻是一根霜草.......”
於是就有了那樣的一句話。
“能殺人嗎?”
大雨滂沱。
柳十一蹲在地上,沒有起身。
他平靜說道:“能殺人的。”
梟九的瞳孔裏,那一抹神采緩慢消弭。
柳十一麵色凝重,緩慢說道:“我記得你,你的劍法不錯,人也不錯。”
梟九似乎喘了口氣,像是心滿意足的笑了笑。
大雨從天心垂落。
羅刹城塌。
倒在地上的血人,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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