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這盞湯綻梅，原本該是她和修遠的一個約定，如果不是她那天在想著別的事情的話。
那是去歲的芒種節。
她和修遠一同出城，去看郊外遊人祭餞花神。走得累了，她就拉著修遠到路邊隨意尋了個茶攤坐。
芒種時節，京中人好以青梅煮酒，這家茶攤上也飄著又酸又甜的梅子香。
她原也想嚐一杯青梅酒，修遠卻不許，隻肯另取過一隻杯子，從他的酒杯中小小地分出一口，讓她淺淺地抿一抿。
那是葉蓁蓁第一次喝酒。隻是這茶攤不過是路邊支起、供人歇腳的，酒水寡淡，她嚐了一口，覺得也無甚趣味。
茶鋪上的夥計倒殷勤，見狀又捧出一隻瓷碗來，很熱情地招呼她：“客人若不吃酒，不如嚐嚐這個？”
葉蓁蓁接過來，一隻瓷碗裏飄著幾朵梅花，瓷碗雖則粗糙，裏頭的梅花卻還頗舒展。她看著覺得有趣，一麵把瓷碗遞給修遠一觀，一麵問道：“這是什麼？”
那夥計見問，頗得意地回到：“這是年前才從南邊傳來的做法。取了前一年的梅蕊，用蜂蠟封在陶罐裏。到今夏取出來，拿熱湯一衝，梅蕊立時綻開。因叫做湯綻梅。”
葉蓁蓁嚐了一嚐，滋味倒尋常，也就不再飲了。不過這個做法新巧，故而她捧著瓷碗把玩，直到江修遠放下酒杯起身方罷。
回城的馬車上，葉蓁蓁還記著方才的一碗湯綻梅。她一邊擺弄著手裏的九連環，一邊向江修遠念叨：“這法子實在是新奇，可惜方才的茶鋪裏用的梅花不好，香味淡了些，況且隻有梅花也單調……”
說著說著，她忽然想起什麼，頓了一頓，聲音就輕了一些：“哎，方才那人說這是南邊的做法。修遠，你說南邊是什麼樣子的？”
她這問題沒頭沒尾，且問得空泛，問完了又仿佛渾不在意，扭過頭去，撩開簾子向外看。江修遠卻放下手裏的書，順著她的目光望向馬車外人來人往的官道，認真地思索了半晌。
“晉國版圖闊大。江水以南，蜀地奇絕，荊楚瑰麗，吳越靈秀。”
他說得很慢，語調輕柔又平緩，葉蓁蓁卻無端地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深沉的信念感，仿佛晉國的版圖此刻果然就在他們眼前緩緩展開，天地浩大，宇宙無邊。
“若論繁華，當以吳越為最。良田千頃，河道交錯，村舍儼然，舟楫如梭。春日裏杏花微雨、沾衣不濕，秋風中十裏稻香、蛙聲一片。有越窯青瓷，有會稽香雪，有鬆煙佳墨，有龍泉名劍。”
葉蓁蓁聽著聽著，不知何時已從窗邊回頭，怔怔地望著江修遠，就見江修遠看著她笑了笑，語氣忽的輕快起來：“不過若是你往南邊去，旁的都不打緊，隻有一處地方是不得不到的。”
葉蓁蓁還是怔怔的，隻眨眨眼，並不答話。
江修遠失笑：“你就不問問我是什麼地方？”
葉蓁蓁又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似的，問道：“哦，是什麼地方？”
“屏江府。此地盛產河蟹，脂甘味美，據說別處的都不能比。”見葉蓁蓁還是沒有什麼反應，江修遠想了想，又道，“你方才說湯綻梅隻用梅花單調？那再加上竹香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