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裏,沈凝捧著酒盞喝了一壺又一壺,喝得自己醉醺醺的。
趙蔣奪過她的酒盞勸道:“殿下喝得夠多了,別再喝了。”
沈凝凶他:“要你管?”
趙蔣一臉正色嚴肅道:“我、我是你的小……小情郎,不能看著你身子垮了。”
沈凝醉了,看著趙蔣一本正經的臉,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六皇兄倒了。”
幾個兄弟姐妹裏她最小。父皇母妃去世的時候她才九歲。六皇兄看上去很冷漠很嚴肅,其實骨子裏是個很溫柔的人。他很悶,會體諒別人的苦,卻從來不會說自己的苦。
從小到大,她闖的禍都是六皇兄幫著收場。有人欺負他們弟妹幾個,也是六皇兄幫著出的頭。
後來先皇逝世,也是六皇兄撐起了一切。在她眼裏六皇兄是無所不能的。
六皇兄一向身子硬朗,連小病都沒有生過。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六皇兄也會倒下。
六皇兄若是沒了,她闖禍惹事再也不會有人罩著她了。
趙蔣從懷裏拿出新買的錦帕小心翼翼地遞給沈凝。
他願意拚盡所有為小公主打天下,護她一世無虞,隻是怕自己手上粗糲的老繭會硌到她。
沈凝接過帕子吸了吸鼻子,打了個酒嗝,暈暈乎乎睡了過去。趙蔣拿了被子給她蓋上,望向窗外。
今夜是個滿月,但願一切圓滿。
越州軍營。
沈縱的病情不容樂觀。多年的積勞加上痘疫,身子一下子垮了下來。燒了兩日,身上開始起痘。
明芙絞了熱帕子給沈縱擦身子,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小心翼翼生怕弄疼沈縱。
沈縱睡了兩日,昏昏沉沉地睜開眼,他雖昏著卻也隱隱感覺到自己生得並非小病,再加上全身上下又疼又癢,已猜到自己生的是什麼病。
他努力用手推開明芙:“明芙,別在這染了病氣,出去。”
“我不走,我要守著夫君。”明芙一臉固執,“我從前發過痘了,不會再發了,你過不了病氣給我。”
沈縱安心了一點,伸手撫了撫明芙的臉頰,好不容易把她的臉頰養肥,如今又瘦了回去。沈縱心中不忍她操勞:“你去休息,換別人來吧。”
“你想換誰?”明芙替沈縱擦臉,“這裏是越州軍營。將士們每日都要操練,與你同行的官員也需忙於公務。大家各司其職,阿芙是夫君的妻子,應當陪伴著你。”
“況且軍醫說夫君身上要保持幹淨,每日都要擦洗三回,耽誤不得。”明芙鄭重道,“阿芙怎麼可能讓別人給夫君擦身?男人女人都不可以。”
沈縱臉上掛起一絲淺笑。到了這種時候,明芙還這麼愛吃醋。可不知怎麼的,他覺得她很可愛。
沈縱醒了沒多久又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黃昏。明芙聽到動靜,揉了揉眼睛,從榻邊的小桌上醒來,伸出手探了探沈縱的額頭。沈縱依舊燒得厲害。
明芙心裏很慌,生生忍住驚慌的眼淚,聲音甜甜哄勸沈縱:“夫君快把藥喝了,阿芙喂你,啊——張嘴。”
沈縱微微啟唇飲下明芙送來的藥。其實他心裏知道,這些藥沒什麼大效果。但他喝了,明芙就會安心一點。
夜半三更,沈縱從睡夢中醒來,全身痛癢難耐,連呼吸都覺得費力。明芙過來抓住沈縱的手。
沈縱艱難地直起身咳了幾聲:“明芙幫我把紙筆拿過來。”
“夫君你想寫什麼?”明芙道,“你躺下,阿芙幫你寫,阿芙已經會寫很多字了。”
沈縱笑笑柔聲道:“這個你代筆不了,乖,去把紙筆拿過來。”
他自己的身體他知道,大約是撐不了多久了。趁現在還清醒,得把該交代的事都交代了。
沈縱提起筆,腦子一片空白。他習慣未雨綢繆,這麼多年,侄兒、弟妹、朝事該安排的事他都早已安排妥當。
就算他現在立刻離開人世,一切也不會有什麼大的改變。
他唯一沒安排好的,便隻有明芙。
沈縱看向明芙,心中五味雜陳,他伸手摸了摸明芙的小腦袋,輕聲道:“明芙,我以為自己能陪你很久,一直護著你。”
明芙趴在沈縱腿上:“那你要快些好起來,你說過會帶阿芙去吃糖蓮藕的。”
沈縱沒答應:“王府書房裏側的紫檀木箱子裏藏著我名下所有房產莊子的地契,倉庫地下有個密室藏滿了金銀,鑰匙在你從前住的小屋裏。這些你原本都知道,可是你現在大約都記不得了,我再在交代一遍。”
“林管事從小看著我長大是可以信任的人,你有什麼麻煩直管找他。王府護衛頭領曹峰雖然莽撞但為人忠厚、武藝高強,有他在沒人動的了你。你院裏的廚娘會做越州菜,還有……”
明芙眼眶有些發紅:“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沈縱:“我的所有都留給你。”
明芙:“可是我隻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