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縱望向窗外,夜很深沉,心中酸楚蔓延,一直以為臨了的時候自己會很平靜,原來他還如此留戀著身邊的一切,尤其是她。
沈縱:“好後悔。”
明芙:“後悔什麼?”
沈縱:“沒辦法再帶你去抓小兔子,不能帶你去吃糖蓮藕了,也沒機會和圓房一萬次。更不可能看到小花和壯壯。”後悔成親三年沒有多陪陪你。
明芙:“這些事夫君病好了以後也能做。”
沈縱指尖撫過明芙的眼角。明芙愛哭,可他病倒的這幾日她一滴淚都未流過。就好像一下子又變回了沒失憶前那個冷冰冰的明芙。
沈縱問:“怎麼變得不愛哭了?”
明芙抱著沈縱的手臂,咬著牙滿眼固執:“我要攢著眼淚,等夫君好了再哭。”
原來她不哭是因為攢著眼淚。過去三年她有沒有攢過眼淚?
沈縱意識漸漸渙散,雙手垂在床邊。燭光閃爍,這一生光景在他眼前湧現。他用力抓住明芙的手:“明芙,我母妃也是躺在榻上病死的。”
明芙:“不可以說‘死’字,你再說我要生氣了。”
沈縱繼續道:“母妃病了好幾年,那天黃昏她精神很好,她最喜歡芍藥,說想在床邊擺盆芍藥。我便去院裏采芍藥。可等我帶著芍藥回去,母妃已經去了。她沒有再睜眼看我,也看不到我采的芍藥。”
所以他才會在王府的院子裏種上芍藥,他一直遺憾沒有趕在母妃生前把芍藥帶給她。
可他卻未留意到明芙花粉不耐受,那滿院子的芍藥會令她不適。
沈縱:“明芙,對不起。”等到要和離了才知道你花粉不耐受,才看到你小腿上的疤還有背上那麼多鞭痕。
如果早一點知道這些,他一定不會在院子裏種那麼多芍藥,一定會早一點找祛疤膏給你,一定不會讓傷害她的人死得那麼安詳……
可惜太晚了。
次日,宣誠帝沈煜從京中派來太醫趕到軍中,替沈縱看診。
明芙本以為有了希望,可是所有太醫都告訴明芙,他們無能為力,回天乏術。
明芙點了點頭,平靜地接受了,送走了所有太醫,獨自和沈縱呆在一起。
她趴在沈縱懷裏很久很久,然後起身走到書案前,用剪子將宣紙剪成一片一片,又用朱筆將紙片塗成紅色,再用針線一點一點地將剪碎的紅紙拚成芍藥花的形狀。
沈縱沒醒來,她便一直做,做到桌上沒有宣紙了,一共做了十八朵。
明芙把做好的紙芍藥放在沈縱床頭,然後坐到榻邊,緊緊握住沈縱的手。
如果夫君要離開她,去他母妃在的那個地方,那就帶著他母妃最喜愛的芍藥一起去吧。
連著數日不曾休息,明芙腦袋開始發暈,可是她不敢睡,她怕她睡的時候,夫君就走了。
迷迷糊糊間,明芙的視線落到自己手上。她的手上好像起了紅疹,這些紅疹看著和夫君身上的那些好像。
明芙鼻子有些酸,她騙人了,其實她從來沒發過痘。
沈縱昏沉間,做了個夢,在夢中他想離開人世,可是有雙手一直緊緊拽著他,不讓他走。那雙手很嬌小很柔軟力氣卻很大。
他被緊緊拽著,想走也走不了了。
這天夜裏沈縱發了一身汗,再醒來時忽覺身上輕鬆多了,手上也有勁了,隻是身上還帶著點痛癢,不過比起前幾天已經好了很多。
明芙趴在他床角睜著眼看著他,見他醒來,輕輕地喚了他一聲:“夫君。”
“我好多了。”沈縱欣喜地把她扯進懷裏,“阿芙,眼淚不用攢了,可以哭了。”
明芙懵懵地抬起頭,眼裏逐漸泛起晶瑩,眼淚吧嗒吧嗒從眼眶掉下來。沈縱上前啄掉了她的眼淚,可是她卻越哭越厲害,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沈縱心疼,低聲哄:“不哭,不哭了。我這不是好了嗎?該笑才對。嗯?阿芙笑一下。”
明芙扯了扯嘴角,怎麼也笑不出來,眼角的淚水越湧越多,伸出手臂上的紅疹給沈縱看:“我騙了夫君,其實阿芙從前根本沒發過痘。不過現在阿芙發痘了……”
沈縱大驚,整顆心沉了下去,連忙把營帳外的太醫叫了過來。
太醫見到攝政王氣色有所轉變,連忙向他道喜。
沈縱眉頭深鎖,急道:“別管我,先看她。”
太醫聞言趕緊上去替明芙把脈,把完脈長籲一口氣:“沒事沒事,這位小兄弟隻是有些疲勞,並無大礙。”
明芙淚眼汪汪:“那、那我手上的紅疹……”
太醫掀開她的衣袖看了看,又瞧見書案上擺著的朱筆,了然地點點頭,笑著問:“小兄弟是不是這幾日是不是碰過朱筆?”
明芙點點頭承認。
太醫道:“這朱筆裏頭摻了水銀,不可用手直接觸碰,否則會起疹子。不過沒事,你這不是很嚴重,我開幾副藥給你服了,便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