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麒年對商祿和自己的事總是看得很透。
他目標明確,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錢,和優渥的生活。除此之外,都是虛妄。
不可否認,在長久的相處中,他對商祿有幾個瞬間可能的確產生了一種近似“山魯佐德情節”的東西,但很快他就調整過來了。
他一直很清醒。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14歲那年,方麒年從福利院越牆而出,頭也不回地開始了流浪生活。
福利院沒什麼不好的,有吃,有住,還有老師教讀書寫字,但他就是不喜歡。
他不喜歡那麼多人擠在一間房裏,每晚伴著別人的呼嚕和腳臭入睡,也不喜歡福利院內嚴格的作息要求和對他自由的極度限製。
他要去看看外麵的天地,他要去闖一番事業。
於是他帶著自己僅有的幾件衣服,幾百塊錢,去了自己向往的大城市清灣。
方麒年以為,清灣遍地是黃金,處處有機遇,是個閉著眼都能發財的地方。他很快就能過上華服豪宅,傭人三千的日子。可事實是,大都市的確機遇多,卻根本不是給他這種幹癟小孩子的。
他找不到活兒,填不飽肚子,隻能流浪街頭,跟野狗搶吃的,隨乞丐睡天橋。
流浪在清灣的幾年,是他最不願回首又最忘不了的幾年。
沒有那幾年,或許之後很多事都會不同。他不會那麼執著於留在商家,也不會那麼處心積慮想要霸占商祿身邊的位置。
17歲那年,不知是不是長期營養不良的關係,方麒年骨架仍很瘦弱。臉又尖又白,粗看像個姑娘家。
他謊報年齡,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小飯店的後廚幫忙配菜、洗盤子。
飯店包吃住,一個月另給八百。吃是客人剩下的剩菜剩飯,住是晚上關門後幾張桌子拚一起鋪條被子。
條件差了些,但方麒年沒得選。
做了一個月,到結算工資,方麒年想著給自己買台二手手機,抓緊趕一下自己落後多年的潮流,再買身新衣服,結果老板隻給了他四百塊工資。
累死累活一個月,起早貪黑沒休息過一天,就得了四百塊。
方麒年不明白另四百塊去了哪裏,盯著那四張票子,沒接,問老板怎麼回事。
“哦,是這樣。你住這吃這,都是要錢要花銷的吧,這四百是扣掉你房租飯錢之後的結餘。”老板一臉理所當然。
方麒年不幹了:“當初說是包吃包住的,你不能看我小就這麼坑我啊?菜我洗,盤子我刷,店我看,打掃衛生也是我,我辛辛苦苦一個月,你就拿四百打發我?”
老板臉色微變,見方麒年已經說得這樣直白,也不再假意客氣,強硬道:“現在就四百,多的沒有,你愛要要,不要滾。”
說罷將錢丟到地上,不再理會方麒年。
方麒年盯著地上散落的紙鈔,不知道第幾次的感受到生而卑微就活該被人踐踏的憤怒與不甘。
這個世界是沒有底線的。他覺得他已經夠卑微了,到頭了,就是個撿垃圾的乞丐,結果乞丐也講階層。他在乞丐裏,也隻能充當那個被人欺淩,撿別人剩下垃圾的,最命賤的乞丐。
他繃著下巴,將腰挺得筆直,飛快蹲下身拾起那四百塊錢,衝在櫃台算賬的老板罵了句“操你大爺”,拔腿便跑。
他跑得很快,風在他耳邊呼嘯,行人擦過他的身側,他停也不停,一直跑到了江邊。
這事實屬突然,方麒年沒帶任何行李,身上隻有四百塊錢外加一身衣服。
就這樣,他又變成了流浪漢。
他意誌消沉,買了兩瓶啤酒,在江邊借酒消愁。結果一不小心喝醉了,醒來時人躺在江邊的觀景長凳上,身上的錢已不翼而飛。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老天要他死,他不得不死。
方麒年整個人如遭雷劈,憤恨和鬱悶全都在昨夜發泄完畢,他彼時隻覺得空虛又茫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哪兒,要做什麼。
他在附近晃悠了幾圈,從早晃到晚,餓得兩眼發花。
江邊有座漂亮的複古建築,隱在綠植間,看著像是家吃飯的地兒。
方麒年晃著晃著晃到門口,見看門老頭在打瞌睡,便心安理得晃了進去。
明黃的燈光將整座建築渲染得璀璨又溫暖。他在黑暗中,羨慕地注視著裏頭穿著體麵,推杯換盞的食客,揉著發疼的胃部,忽然就不想再掙紮了。
他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坐到裏麵吃飯。
既然這樣,那就隨便找個有地方睡有飯吃的地方吧。
坐牢也比餓死強。
他四下掃了兩眼,撿起一塊巴掌大的石頭。
那院子裏停著少說十一二輛車,他撿了輛看起來最順眼的黑車,一石頭砸破了車窗。
警報瞬間響徹雲霄,他拍拍手,坦然等著被警察帶走。
結果警察沒等到,等來了商祿的司機。
商祿的司機姓劉,退伍兵出身,四十來歲,算是兼職半個保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