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代化的心情卻是好得很,別看他是個滿京城甚至全大青都出了名的莽撞二貨,這家夥絕對粗中有細,否則哪裏能帶得了兵打得了仗、交了兵權還能為皇帝節度京都大營?
年初生日宴上,為何從醋意彌漫到逐漸消弭?
賈代化就是當時不明白,回頭掰碎了仔細嚼幾遍,也就明白了:
感情那起子混賬王八羔子,都隻等著看老子父子兩個的笑話呢!
賈代化一想明白原委,心中怒火不必形容,看低他不說,居然敢看死他兒子?若是當年老寧國公還在,賈代化怕不就立刻翻臉兒了,尤其是那某些世交故舊——
尼瑪那些酸儒書生看笑話也罷了,咱們幾家看都是老輩子的交情了,居然也……
就算那年子弟間有些兒衝突,自己還故意短了一年年禮,可那不是鬧一鬧就算了嗎?次年你家大孫子闖了禍事,咱可沒少幫著遮掩啊!
現在居然……
——可惜老寧國公都故去好些年了,賈代化雖然仍以莽撞二貨示人,但一個撐得起一個一等神威將軍府的男人,怎麼可能真是個單純的莽撞二貨?原先就算再單純,有了牽掛也就單純不起來了——他嫡妻死了,可還有兩個嫡子呢!
賈代化想明白了的那個晚上,發狠打破了兩個沙包,一轉頭,對上某些世交故舊卻仍是原來怎麼樣現在還怎麼樣,四時八節的禮仍是慣常的分量,半分沒少,隻心裏發狠:
哼!且騎驢看戲本——等著瞧!看最終誰看了誰的笑話兒去!
從某種意義上說,賈代化的心裏和治國公當日想的其實很相似:老子也不給你們添柴加火落井下石,老子隻備好老酒花生,等著看戲。
尼瑪還以為你們治國公府多幹淨啊?
當年你們可是娶過吳家女兒的,以為讓人病死了就算完啦?
萬歲心裏都有一本帳呢!
萬歲自是還念著當年老治國公從龍擁立的情分兒,也不至於因著一個吳家女兒就給抵消了,可治國公家子孫雖然比賈家繁茂多了,可那子弟的素質……
優點捆一塊兒都及不上敷兒一個小指頭的,倒是毛病比敷兒這些年吃過的藥渣子還多些。
賈代化自己看著床幔哼哼幾聲,呼呼睡去。
且看來日吧!
然後今日果然開始看到了。
不是某些兒舊日世交故舊的好戲兒,而是吃到了一顆定心丸。
賈敬當了幾天太子侍讀,第一次休沐,就帶著皇帝的賞賜回來了。
沒什麼太貴重的玩意兒,雖然那些文房四寶樣樣都是以賈代化的眼光也能看得出不凡的精品,但也正是因為以賈代化的眼光都能看出好處來的文人用具——通常都不會是什麼珍品。
這些也是,論起價值來,就是捆一塊兒也連太子賜的那套兒小人偶都比不過。
可那又如何?
賈代化跟著當今那麼多年,看著他從一個會躲在被窩裏哭鼻子的小娃娃長成了現在這個獨掌皇權指點江山的男人,再怎麼莽撞二貨,也不可能完全摸不著當今的脾性。
完全摸清是不可能的,但起碼賈代化很清楚,當今這人吧,厚待人的時候那是真厚待的,他不是那種陰狠狡詐到一邊厚待你一邊霍霍磨刀的;可是他不怎麼厚待的人,卻不見得就是不信重的——事實上,當今因為太過念舊情又太過英明,他對於愛重到真個願意用心保全的,反而不會厚待太過。
有些臣子的忠心要用高官厚祿去換取,有些則不必。
有些臣子當今舍得用高官厚祿去養著,不需擔心他們會不會被權勢爵祿迷暈了腦袋,有些卻舍不得。
不給你最好的,並不代表,你在他心裏就不值得最好的。
賈代化一直很明白,當年那個會躲在明黃被窩裏哭鼻子的小娃娃確實已經不在了,現在屹立丹陛之上,獨掌皇權指點江山的男人,是皇帝,不是當年會喊他花花的小娃娃。
但任時光再如何流逝,一個人再因為身份地位處境的變化如何變化,總會有那麼點兒什麼,是不會改變的。
當年那個會躲在明黃被窩裏哭鼻子的小娃娃,對自己身邊的宮女嬤嬤們,最喜愛信重的那個反而不怎麼親近,可是他一得了機會,就將那個宮女唯一的同母弟弟子送到了京郊一處不起眼的學堂裏,賞賜隻給了三十兩白銀,省著點用也足夠讀上幾年書買上幾畝田好好生活了。
那個時候,小娃娃自己能支配的銀錢,總共也不過三十六兩。
當然其他珠寶玩器有很多,就是沒有皇宮記號的也有,可那宮女本就出身貧家,家中又隻得一個幼弟,真得了太貴重的物事,才是招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