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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思念,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惱人物事,虧得太子隻有十幾歲記憶時都不是個遇事慌亂的性子,此時又慢慢消化了這前世近五十年的感情,倒是越發端得住。思念歸思念,**卻毫不懈怠,如此一忽兒,又是四個多月過去了。

這一日,也不知為何,平時還算可以的飯菜竟多了一倍不說,還有兩樣兒,那是這個身體做太子時才吃過的好東西,太子略微納罕:

雖說這個新君和原身早年也還算親厚,小時候算術書法西洋文,都還是原身給啟蒙的。可這都多少年了,原身連累了新君最喜歡的一個弟弟不說,就是其他日常相處上,因原身在被庶長兄步步緊逼,又敏銳發現其父對他也不如原來親近、偏還找不對法子修複父子關係,朝中身邊又不乏或者存心小人、或者好心辦了壞事的各色人等挑唆誘導,終致性情癲狂,每每一件小事就翻臉斥罵責打……雖不曾打過這個新君,卻也抽過這位心愛幼弟一鞭子……

如此,新君對他,不過如先皇一般,不時過問不允下人苛待他也罷了,這說多好,還真沒有,就連先皇臨去前急急蓋好的行宮,也不敢放他出去住著,非得要留在禁宮裏頭幽閉才放心呢!

怎麼今兒……

太子素來就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這本也不是什麼大事,也就隨口問了,送菜的小內監心裏怎麼想的不說,麵上卻從來還算恭敬的,此時更是滿麵堆笑:“回二阿哥,萬歲新得了個嫡子,宮中皆得了賞賜,這是萬歲想起您往常愛吃,特特吩咐奴才準備的。”

太子挑了挑眉,又在那兩樣兒菜裏各動了一筷子,倒還真有此身記憶中的八分滋味,這個新君也還算有點意思。因他雖融合了此身的感情記憶,卻還隻得這近五十年的,後頭做阿飄的那幾百年尚未憶起,倒也不覺得這個新君、此身的四弟,那個本隻是從跌跌撞撞到默默無言地跟在此身身後的孩子,登基之後竟還能得個嫡子有甚古怪,也就不再言語,悠然用過膳食,依舊回內室**去了。

卻不知道,此時景仁宮裏,可是熱鬧得很。

卻說今兒,皇帝才下了朝,就聽說皇後發動了,隻恨才登基不久,國事繁忙,雖對這個在他和皇後都已經不抱希望的時候悄然而至的嫡子――太醫已經診斷過,說八成是個阿哥,皇帝也索性將那兩成的幾率都忽視了――相當期盼,卻也不好立馬就去,虧得他打小兒雖就是個性急的,卻也因此少年時就得了先皇“戒急用忍”四字提醒,這些年與兄弟爭奪皇位、多年步步為營下來,倒也還很是忍得住。

一忽兒,竟就大半天過去了,皇帝放下最後一本奏折,抬頭一看那落地西洋鍾,竟已經到了申正,想著自己一看起奏折竟連晚膳都錯過了,偏還拖著弟弟一塊兒連點心都沒進一口,看著弟弟瘦削的臉頰,皇帝不由有些心疼:“朕沒注意到時間,十三弟也不提醒哥哥一聲兒!”

十三雖瘦得很,辮子也花白了,人卻還爽朗,聞言隻是笑:“聖上為國事如此用心,臣弟幫不上的多大忙,也不能反給您拖後腿啊?”

皇帝聽得直笑,忽然又想起景仁宮裏皇後還不知道如何了,才想著要派人去看看,十三就說:“臣弟早吩咐了,要他們每一刻鍾回報一次……聖上放心,皇**還好,隻是聖上不要怪臣弟逾矩才好。”

皇帝瞪他一眼:“怎麼朕成了皇帝,就不是你四哥了?當日那個連通傳也不必,就敢直闖朕後院的十三郎那兒去了?”

十三摸摸鼻子,也不說其他,隻是笑:“那時候臣弟不是還小麼?又難得出宮一趟兒,最稀罕四**那兒的小點心,哪裏忍得那些奴才一通報二通傳的麻煩?”

皇帝倒反心疼早些時候那些冷遇給這個幼弟留下的傷,隻是圈禁他、冷落他的是皇父,連累他的是二哥,實在不好說什麼,隻走下禦座,摸著他的大腦門兒安慰。倒是十□笑了,這麼著,還真有些兒像是先前七八歲跟在四哥後頭的樣兒,隻是他現在都當祖父了,再這麼給四哥摸腦門兒,可著實有些燥得慌,卻不想皇帝也有促狹的時候,看出他不好意思,手卻越發在他腦門摩挲著,十三再是爽朗也宓貌恍校虧得殿門外忽然有個小內監連滾帶爬地進來,氣兒也沒喘勻呢,就急急報道:

“啟稟萬歲,皇後娘娘平安產下個小阿哥!”

這時候,其實皇帝吩咐了的晚膳也剛好上來,隻是這個嫡子是打嫡長子過世之後的第一個嫡子,皇帝連庶子都血脈單薄,為了這十九年後又再次擁有的嫡子,難免一時難以自製,一把拉著十三就去了景仁宮,半路才想起來,回頭看向另一張肩輦:“都是朕一時忘形,倒讓十三弟餓著肚子陪朕到處跑了。”

十三笑得有點兒無奈:“餓這一時半會的不算什麼,隻這兒可是後宮,臣弟這麼大咧咧地進來……”

皇帝揮揮手:“朕親自帶著呢,誰敢說什麼?”

十三苦笑,其實四**也沒關係,她幾乎是他半個母親,隻是這宮裏,免不了有些年輕小**子,可真不太好。隻是他素來知道皇帝的性子,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兄弟倆說著閑話,不多時,就到了景仁宮,皇帝本是滿臉帶著笑,卻不料,本該最是喜氣洋洋的景仁宮,竟是一片慌亂。

皇帝臉色一變:“可是皇後或者小阿哥有甚不好?”

景仁宮的大太監李啟哆哆嗦嗦的,但皇帝積威甚強,他到底還是努力撐住了:“娘娘還好,已經睡去了,可是小阿哥他……”咬牙跪了下去,看向側殿,“請聖上移步查看。”

皇帝眯了眯眼,邁步往側殿行去,才走出兩步又回頭看向十三:“十三弟也來。”

十三苦笑,到底跟了上去。

這側殿是皇後為小阿哥選擇的房間,離她自己的寢室極近,離產房也不遠,其中器具擺設,瓷器等易碎之物一概皆無,連桌椅床榻的尖角,都包了厚厚的氈墊,顯見用心。但此時,這極用心的側殿內室之中,那皇後親自挑選出了最柔軟的布匹製作的床褥之上,竟坐著一個臉上板得緊緊的小娃娃。

小娃娃看著不過兩頭身,也不知怎麼的,竟能撐著那樣的身體坐著,雖胖腿兒隻能伸直、小胳膊隻能撐在身後,這麼坐著也挺引人發笑的。偏偏那張粉嫩嫩的胖臉兒上,卻不帶絲毫笑意,黑葡萄似的眼睛裏,也幾乎不見絲毫情緒,更**甚童趣之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