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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悠悠三載,什麼攤丁入畝什麼八旗整改,太子都懶得過問,雍正本該極順心的,可是卻不過得意了小兩月就發現,他似乎挖好了坑,想坑的目標也確實坑著了,卻不甚連自己都掉坑裏頭出不來了。

老八他們是乖了,十四也不敢蹦Q了,連前太子的後人都沒威脅了,太後那兒也隻在佛堂念經數佛豆了,可是……

夢裏那個皇阿瑪,他還就不走了!

雖不是夜夜冒出來,也不再如活著那般一直想著對老臣寬容寬待,可隻要自己一急躁,晚上肯定要見著他念叨“戒急用忍”,隻要自己一想殺人,晚上肯定要見著他念叨“物盡其用,殺人不是好辦法”啥啥啥的,虧得沒對自己抄家流放啥的有意見,就連自己以煉丹召集道士為名暗中發展火器也沒表示不滿……

否則這大清,該怎麼救?

可這麼請神容易送神難的,也委實讓白天就足夠操勞國事、夜晚睡上三兩個小時都要小心應對皇阿瑪的雍正帝,實在難過得很。

……最要命的是,他家皇阿瑪就是沒事也還愛上來念叨一回什麼要好好照顧二阿哥啥的,讓雍正帝心裏那叫一個酸啊!

當了皇帝有啥用?就是個累死累活收拾爛攤子的,太後心裏隻有老十四,先皇心裏隻有二阿哥,自己就是個活該倒黴自己上趕著做牛做馬賣苦力的……

現在連罵老八他們都不能罵太狠,隻要他們不是真給大清搗亂了,哪怕真的一個懼內怕老婆沒出息隻知道和臣下賣笑、一個以皇弟之尊依然操持商人賤役又滿地外院養瘦馬,還盡愛在不大影響國事的時候給自己陰陽怪氣的,可隻要不是當著外臣給自己這個皇帝沒臉,皇阿瑪竟連自己訓斥他們不夠恭敬兄長稍微訓狠了都要跑出來說一回戒急用忍兄友弟恭啥的,自己某次大著膽兒辯駁說是弟弟太不恭敬,皇阿瑪卻隻是歎氣……

難道皇阿瑪真還覺得他罵老八罵狠了?所以非要自己讓步找補回來?怎麼這爛攤子,除了國事還有家事,且家事上頭還不隻皇阿瑪的心肝寶貝太子爺了呢?

當這個皇帝可真難啊!

雍正抱著穿著一身精致小馬褂的哈巴兒長毛狗,憂鬱望天。

可也隻能望那麼一會子。

滿禦案的奏折,大事小情都是關乎新政是否能夠順利推行的要事,輕忽不得啊!

還好,雖這個皇帝當得在兄弟間實在沒啥威嚴,起碼自己的政見,總算可以一一施為了。

將狗放下――仍放在身邊龍椅上,正好取暖。狗兒毛絨絨暖呼呼,那即使被放開了還是依依不舍蹭著自己的小身體和那圓溜溜眼珠子裏毫無保留的信任小眼神,更是讓雍正暖到心底裏。再想想那個為自己奔波在戶部河堤之間,為了錢糧河工耗盡心思的老十三,雍正越發振奮起精神:

趕緊處理了國事,繼續磨二**要靈藥去!老十三那腿,說來也是自己護弟不周的緣故。現在守著二**這個活神仙,非得要到徹底根治的藥丸才行!

雍正於心中默默握拳,全神貫注爭分奪秒處理國事,連晚膳也不用了,準備一鼓作氣在晚晌前搞掂國事,然後到太子二哥那兒,一邊蹭晚晌一邊磨二**的靈藥去。

另一邊,另一個好哥哥在正在為疼愛的弟弟憂心。

一貫微笑示人,就是被先帝最無情斥責嫌棄時,也總是努力掛著如沐春風笑臉的先帝八阿哥,現總理事務大臣、尚理藩院的廉親王,竟是連笑裏都掩不下憂慮,看得一貫風風火火的廉親王福晉,說話的聲音都溫柔了不少,就是明知道自家表哥兼小叔子又給丈夫置了一個外院兩個瘦馬,也無暇和他算賬,隻帶著丫頭小廝過來招呼幾聲,就回了後院去。

她一去,老十敦郡王就越發忍不住大嗓門:“八哥何必憂心?就那老四……想來他也不敢怎麼著,宮裏消息不也說,他每每晚上也會喊‘皇阿瑪’麼?皇阿瑪再怎麼的,也沒有看著他將我們兄弟逼上死路的理兒。”

九貝子扇子半遮著臉,狐狸眼兒微眯:“正是。反正行商也是我心愛的,又有老十管著將士,想來出海也沒什麼,正好看看那西方蠻夷的女人,是不是和那鼻煙壺上頭的一樣兒……”

“一樣兒”是“哪樣兒”,九貝子沒說明白,隻那狐狸眼兒越發嫵媚,看得敦郡王不知怎麼的心裏就是一堵,一句“老九你不要總是笑得和娘們兒似的”就脫口而出,惱得九貝子本是半遮著麵的扇子立馬飛在他腦袋上:“混蛋!叫九哥!”

敦郡王嘟嘟囔囔的:“什麼九哥,不就比我早生一個月嘛!布庫騎射一次也沒贏過我,還總好意思讓我喊哥……”

九貝子從他腦門兒上拿回扇子,順勢又敲了兩下:“那又是誰幫你抄的作業準備的應景詩?混蛋!”

敦郡王腦門兒上出了三道紅印子,嘴裏越發嘟嘟囔囔,九貝子就越發敲得歡,隻沒再往他腦門兒上去,廉親王雖心中煩悶,看著他們兩個從小到大打打鬧鬧卻從不當真惱過彼此的戲碼兒,雖不知怎麼的,就是距離如此之近也覺得寂寞,臉上的笑卻少了幾分憂色。

確實皇阿瑪連對著自己這個“辛者庫賤奴所出”的都沒直接下狠手,想來也不會坐視九弟十弟真入了死地……

隻是海上到底危險,也不知道雍正所說的,那西方蠻夷的危機到底有幾分隻是危言聳聽,又有幾分真實,竟真值得皇阿瑪坐視兩個兒子去冒險……

廉親王到底還是皇家子,雖奪位時不折手段,不服氣老四登基時,也曾在朋黨推波助瀾下和他搗過亂,可現今兒皇阿瑪親自入夢證明雍正登基的合法合理,又每每自個兒才起了搗亂的心思,就也不嫌棄自己可是他最嫌棄的一個兒子,還親自入夢訓教……這一來二去的,什麼爭權奪位的心思都給那一夜夜噩夢耗盡了,倒真心擔憂起大清的前程來,也有心打探西方蠻夷的虛實,偏偏雍正不知何故,明明自己才該是他最大的眼中釘,老九老十不過是因著自己才和他對立的,卻就是不肯讓自己出海探查,硬是要了老九老十去!這蒼茫大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