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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私事上頭節節敗退,在國事上頭卻是一旦考慮清楚,那是極其雷厲風行的。
說是拿到大朝會上討論,卻是在和閣老通過氣後,以五個閣老一讚同一反對三兩可的情況下,直接擬好旨意,大朝會一開始就直接宣旨,朝臣們大多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隻是皇帝那道旨意幾乎麵麵俱到,雖沒將太子戲言的“工都有個工部,怎麼農在其上反而連個獨立部門都沒有”的話兒拿出來說,但就那詳細程度,也足夠大家清楚皇帝的決心。
再說大青延續了古來農業為主的基礎架構,這弄個部門出來統籌天下農事,如果能長期堅持也是於國於民都有利的好事兒,雖說皇帝於此事上頭獨斷了點兒,但吏部戶部都表示人員財政都支撐得起來,也沒誰會為了不會動搖大青根基的事兒和皇帝死磕。
而且主官定位不過正四品,第一任主官還是皇四子,雖說生母不顯、養母也早下位,卻是太子殿下打小兒親養於東宮的;而三個副官則不過從四品,分別從工部、戶部、禮部調出去的,不說有什麼大背景,卻都是在崗位上兢兢業業幾十年的老好人,於同僚同年都處得不錯,隻是少了些鋒芒,熬了大半輩子也不過混了些五品從五品的,此時一躍從四品,雖級別升得快,卻是到了一個看遠景多半也沒油水沒權力的衙門,大家沒了嫉妒心思,倒也更沒阻撓他們風光養老的意思;而副官之下那些六七品的主事本來更不必說,不過皇帝指指定了兩個,其中一個是戶部整理各地田地宗卷的老主事,升了半級,而另一個卻是於閣老的嫡次孫――那位不愛科考不喜武事,隻專愛擺弄些匠人玩意是出了名的,大家雖礙著他家當了閣老的爺爺和已經是三品大員的父親不好當麵嘲笑,卻沒少背後搖頭,卻不想,這位擺弄擺弄小玩意兒,竟也能在未及冠時就混個七品官銜……
這麼一來,唯一想著和皇帝死磕的於閣老也熄火了,對著下朝後一個個湊過來恭喜他的同僚下屬,再對上當日皇帝通氣時,唯一和他掙得臉紅脖子粗支持司農寺的劉閣老那似笑非笑的臉色,心裏也實在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隻是人老了總難免心軟,又見皇帝心意堅決,於閣老這幾天也回去核實過那頭老牛(指劉閣老)所說的,自家莊子上因為小小二子略微改良的犁杖,沒牛的莊戶人家耕種起來都輕鬆了許多的事兒,對於司農寺也不再那麼抵製,再見著皇帝還為此給了小小二子一個前程,雖說不過七品小官,但榜眼探花考出來也不過七品……
罷了罷了!
劉閣老看著竟沒回應他挑釁的於閣老,嘀咕一聲“這條老烏魚今兒怎麼蔫了?”卻也沒多想,隻慢悠悠踱步走了。而其他臣工,在恭喜過於閣老之後也都匆匆離開,一來乾清宮外頭不是叨磕之地;二來嘛,司農寺不管多麼清水衙門,那空出來的好些個六七品主事、□品小吏,甚至連品級都沒有的刀筆吏等,對於人才濟濟、每年不知道多了幾十個補官的進士的大青來說,可也是大事!
不說趁機賣官啥的,但安排一兩個自己欣賞的青年才俊,或者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什麼的……咳咳,你懂的。
皇帝也知道那些小動作,不過睜隻眼閉隻眼,隻要弄出來的人能幹事,他也不會介意誰是誰的門生,誰又是誰的親戚。至於幹不了事?正好看看水淇值不值得太子那等保舉,也好看看以後能將他用到何等程度。
皇帝素來偏心眼,除了太子,對其他幾個兒子不說像後爹,卻也不怎麼像親爹。更何況他對最寵溺的太子都偶有狠下心磨礪的時候,將剛剛上朝站班的四兒子扔出去任那些大魚小蝦磨礪一番什麼的,完全沒壓力。
當然,比起隻是在戶部那兒掛了名頭、卻沒品級,各項工作雖都過問得,卻不能越過戶部尚書侍郎等正經官員拿主意的三兒子,這四兒子一來就有了四品官銜,又是一寺主官……
皇帝摸了摸下巴,讓臣下磨礪是一回事,既然後宮史家勢力處置了,董淑妃看著也還老實,這兩個又都是太子打小兒教養的,現在看著也都用得上……沒得讓他們兄弟生隙的。
因此大手一揮,完全不將東宮當別處,好生吩咐了晚膳菜式後,一個個點名,連皇三子家不足兩生日的嫡長女、和皇長子家三個嫡女一個庶女並剛滿了兩生日沒兩月的嫡長子都提溜過來,在東宮端正殿東暖閣裏,擺了個小家宴。
裏間,太子妃帶著女眷坐,很客氣地讓了大**一把,不過這位新任安郡王妃一貫有分寸,隻在左下首第一位坐了,皇三子妃更不必說;而太子妃雖話不多,笑容也淡,舉止卻是一貫溫和知禮的,又信息靈通,給了她大**安郡王確切的回京日期,又很是摩挲了老三家女孩兒一會子,雖沒怎麼誇獎,但那喜愛是明擺著的,尤其那眼風掃到老三家背後跟著的側室,還特特囑咐的那一句“知道你賢惠,皇父和太子都誇過,隻三弟不是個貪色的,本朝又注重嫡庶,你們又還年輕,可還要自己努力著,別隻想著將為三弟開枝散葉的大任推給別人”,更是讓皇三子妃感激到十二分,安郡王妃因太子妃從來沒給她家指過側室,還很是幫她勸過柳良妃一回,現在聽了這話,摩挲著身邊的嫡長子,臉上的笑也越發真誠了幾分。
如此,妯娌三個倒也算是其樂融融。
倒是外間兒,皇三子水澈看著被他皇父攬在身邊兒,親自舀湯剔魚骨頭的皇長孫小綠兒,心裏多少有些複雜。不過給小綠兒抬眼甜甜一笑,再加一句“三叔,您怎麼不吃?這味兒十八羅漢羹是大父知道您愛吃,特特吩咐的哦”,就打散了七八分,看著皇帝的眼神竟是驚喜到難以複加,他早知道皇父偏愛太子,還不止一次聽內監宮人說起某某某是皇帝知道太子喜歡,特特準備的,但這麼為他特特準備什麼,不說從來沒有過――他那皇子妃也是皇父精挑細選的,還特特讓母妃允他悄悄兒在屏風後,從可能的幾個人選裏親自選了最合眼緣的一個――可這麼精細到連飯食菜色都留心的,似乎還真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