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很快的，太子就親昵地敲了他額頭一下：“傻什麼呢？這十八羅漢羹可不是家宴上頭，每次都必有的？趕緊趁熱吃啊！”
水澈心裏越發一熱，十八羅漢羹在不乏素菜的春日裏不算什麼，不過太子這麼一說，他也想起來了，果然從第一回搬到東宮那天的小家宴開始，就沒少過這道菜，每次還都是放在離自己最近的地兒。往年還在東宮裏住著時，就是冬日裏蔬菜不足時，三五天的，他飯桌上也總有這麼一道精致至極的素菜……
於是心裏那剩下的兩三分複雜，也盡數散了，再看看傻乎乎笑著對自己說“三哥也要多吃肉，最近都忙瘦了”的水淇，水澈也笑了，難得還回了他一筷子綠葉子菜，看著他雖苦著臉卻還是努力吃下去，並且因為自己回敬的那句“小四卻要多吃菜”，而勉強多夾了幾筷子蔬菜混圇吞下的小模樣，眼神越發柔了些，看他不動那十八羅漢羹，還特特給他又夾了一筷子，水淇苦著臉吃下最討厭的菠菜和蔬菜裏勉強最不討厭的香菇，看水澈還有繼續夾的意思，趕緊指著自己麵前的那份兒，睜著水漉漉的大眼睛：“我有這個呢，三哥自己吃。”
水淇眼睛略在那一份兒水淇最喜歡的大肉菜、和兩份雖也肉味十足也沒少蔬菜均衡的菜色上停頓了一下，淡淡一笑，將筷子上的青菜放到自己碗裏頭吃下，又從自己麵前那燉得鮮香滑嫩絲毫嚐不出肉腥味的肉羹裏舀了一大勺吃下，似乎一下子就從胃裏暖到心口。
因皇帝懶得留太多宮人伺候，梁亮年紀也不小了，偶爾就有不周到的，小綠兒又是素來體諒人，看皇帝吃了一塊兒略幹的點心，他卻還沒反應過來，也沒支使他，隻親自搖搖晃晃站到椅子上要給皇帝乘湯，嚇得正好坐在他身邊的水澈連手裏的筷子都直接扔到自己身上，急急扶住他，水淇因在另一邊，慢了那麼一步，卻恰好接下小綠兒手裏甩起來的小碗，梁亮也嚇得不輕，倒是皇帝隻搖頭笑，也不責怪梁亮，太子更是直接：
“三弟別管他，他會孝順皇父是好事。至於做不做得來，摔倒了才知道。”
水澈成親三年多，隻得一個小女兒，正是稀罕兒子的時候，聞言雖不敢瞪太子，卻看著撲倒在他懷裏也不慌張、隻揚著胖臉兒對他笑得親切甜蜜無比還連聲諂媚說“三叔好厲害”的小綠兒越發心疼稀罕，又聽得連皇帝都說“男孩子摔摔打打也不算什麼，小綠兒又是皇長孫，越發要磨礪起來”，看著這大侄兒的眼神就越發溫和。
倒是水淇覺得挺理所當然的，小綠兒不就是下一任的太子麼？他一直覺得太子哥哥就是因為皇父雖寵溺卻又嚴厲，才能那麼厲害的，自己以前就是太仗著皇額娘的寵愛嬌氣過度了，惹得皇阿瑪不喜，還連累的皇額娘……
水淇感到自己眼眶略微發熱，也不敢繼續往下想，定了定神，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將手裏的小碗盛了半碗湯，放在皇帝麵前，對上皇帝溫和慈愛的眼神，又聽到耳邊小綠兒嫩生生的“四叔也好厲害”，眼底不知怎麼的，又熱了，隻是這次，卻是連心底也熱乎了起來……
一頓飯，皇帝搞定了兩個兒子，還順帶給小綠兒拉到了兩個王叔的越發傾向，心情大好，更好的是，因為小綠兒年紀小，皇帝恐怕他在水澈水淇麵前露陷，踢走了死皮賴臉的賈敬，順帶給了賈代化一個“看好臭小子別讓他搗亂”的任務――順道兒將這個近來讓皇帝又是越發心疼卻也又是越發看著眼煩心煩的老小子也暫時踹一邊兒了。
雖最近一直在他身邊兒轉悠，連晚上都常愛找各種借口賴在宮中，前兒更是直賴到他就寢了方才依依不舍到前邊兒值守官員歇息之地睡下的賈代化不在，皇帝偶然也覺得身邊一空，但正好空出心神仔細穩定一下節節敗退的心理底線，又有太子身邊兒也空了，皇帝覺得順眼了許多，用膳時還多吃了兩筷子菜、一小碗湯，喜得太子都笑說定是三弟夾的菜香、四弟乘的湯好，還眨巴著眼睛挑唆兩個小的，以後有事沒事多多到皇父跟前兒蹭飯，聽得皇帝直笑，水澈看著水淇靦腆訥訥的小模樣，也忍不住笑，又有不知道清不清楚大家笑的什麼、卻也一般兒跟著傻樂的小綠兒在，氣氛越發好了。
一時欣然飯畢，雖做公公的輕易不好和兒媳搭話，不過皇帝年紀大了，又是一家子，除了老大之外大小男女皆在的，也就不是很避諱。因正好裏間服侍的人也不多，除了太子妃身邊兒一個大宮女，就隻有她兩個妯娌各自帶著的側室，皇帝傳喚說要看孫兒孫女，沒得讓連品級都沒有的側室上前的，又見太子妃大大方方地幫忙牽著安郡王家兩個小女兒，安郡王妃和三皇子妃也跟著大大方方出來。
皇帝對三個媳婦也還算和顏悅色，但對小孫子小孫女們更好，連小綠兒都暫時退開了，隻將老大家的嫡子水Z和老三家的獨女安安攬在身邊兒說話，水Z還好，雖隻比安安大半歲，但對於兩歲左右的孩子來說，半歲就是大事兒了，他又一貫虎頭虎腦，看著足比安安高半個頭，平日裏有姐姐們逗弄著，安郡王妃又是自己生養了三個娃娃的，對他教養很仔細，因此他說話倒還利落，口水吸溜得也及時；不過安安小姑娘就辶說悖說話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口齒不甚清晰和說火星語似的且不說，那口水滴答得，皇帝明黃常服都沾濕了好大一塊兒，水澈夫婦看得背心都汗濕了，隻是不敢上去擦，偏偏小姑娘還特別愛幹淨，又知道臉麵，自己撲騰著胖爪子要給皇帝擦衣服，卻隻弄得更亂，那小嘴兒就開始癟起來，遺傳了皇三子妃的杏眼裏也有淚花兒在打轉，好在皇帝親自帶的孩子雖然不多，卻多少有點子經驗，又存心給三子麵子，就親自將她抱起來放膝蓋上，拿熱毛巾擦幹淨她那被她自己的胖爪子折騰得和花臉貓兒似的胖臉兒，溫聲哄了她幾句，才讓小姑娘眼底的淚花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