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忍心,又如何?難道要讓敏兒鬧得,連個七品小官之家都嫁不進去的地步?
賈代善自覺完成了一項心事,書房裏紅袖添香自在愜意;史氏卻在正房烙了一夜餅子,次日醒來,那麵容足足老了三五歲不止,服侍的丫頭不敢說,史氏自己從銅鏡裏都看得出來。心下不免越發煩躁,隻是不敢再睡,隻得仔仔細細上了妝容,掩飾了倦意老態,果然賈代善特特回了正房用早膳時也沒看出來,倒是賈敏不放心,早膳過後還特特留下來,細細問了丫頭嬤嬤們史氏的起居飲食可有不適,讓史氏聽得,越發心酸,一時竟不管不顧地攬著女兒就是一陣嚎啕,將賈敏嚇得不輕,攬著母親,眼眶兒也紅了。
好在史氏一哭出來就自知失態,沒一會就趕忙止住淚,又環視一周,確定屋裏頭隻有貼身親信的奴婢在,因此倒還沒出什麼亂子。史氏反過來安慰擔憂不已的女兒,因不好說賈代善的不是,又明顯拿“沒事”是搪塞不過賈敏的,因此隻隱隱說了,是因為她父親給她定了人家,她做母親的一時不舍罷了。
賈敏眼底的淚花收了,臉色卻有些泛白,看在史氏心裏,簡直不是心如刀割足以形容的。因屋裏頭除了女兒的奶嬤嬤,其他人等都退下了,史氏也就終於忍不住摟住她喊一聲兒:“我可憐的敏兒,就是王妃也做得,怎麼就偏偏給說了個七品小翰林呢?”
賈敏慘白的臉色卻恢複了一絲兒血色,雖明知道不合規矩,卻還是忍不住顫巍巍問一聲:“七品翰林?”
史氏不疑有他:“可不是!說什麼新科探花,五世列侯的清貴之家,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自幼失怙的小子,就是中了探花,也不過七品小官兒,如何配得上我家敏兒?”
史氏強忍住不說賈代善不是,但是話匣子一打開,總難免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將**從頭到尾嫌棄得一無是處,連他跨馬遊街時身上沾到的荷包手帕最多都是舉止輕浮輕薄無行,卻沒注意到她家寶貝女兒的臉色,在聽到“新科探花”時,不說豔若朝霞,卻也遠比初初來請安時都好多了。
不過賈敏雖不好和史氏說**如何好,她卻最是和賈政親近,雖女兒家說起此等事難免羞澀,卻還是命自己的奶嬤嬤在賈政下學後,覷個空兒說了此事,果然賈政一聽說**成了自己準妹婿就是大喜,聽得母親對**諸多看不上,立馬自動請纓到了史氏正房,一頓兒巴拉巴拉說盡**的好處。
史氏看著難得這麼能說會道的兒子,實在不知道該給出什麼反應,最後隻得破罐子破摔,這婚事眼看不應也不成了,那**和政兒好,總比和別個好的強,因此倒勉強笑著應和了幾句,還鼓勵他多多了**討論學問,隻一轉頭,難免又輾轉了小半宿,直到用了第二碗安神靜心湯,方迷糊睡下了。
也是無獨有偶,史氏這邊兒才因女兒婚事熬得幾夜難眠,東府裏頭,陳氏也為兒女婚事驚得目瞪口呆。
她的璋兒這時候議親,也還算舍得;可是她那珊兒,離及笄也還差兩年呢,時下略微有點家底又稍微心疼女兒的人家,為了子嗣便宜,多是女孩兒及笄之後方才舍得議親,正經貴女更是桃李年華方為嫁期,可她家這個,怎麼偏偏還這麼小,就有人惦記了呢?
偏偏惦記她女兒的,還是她無法抗拒的人家!
天底下沒人能抗拒的人家!
皇帝一道兒聖旨,將安郡王家的長女許給賈璋,又將賈璋的妹子賈珊賜予皇四子為正妻,這輩分差得……
換親也不是這麼換的啊!
陳氏知道被賈敷攙了起身,麵色還是一片木然,這事兒……雖說以安郡王妃和皇三子妃的好福氣,京中有女兒的人家,隻要稍微夠格的,就沒有不打皇四子主意的,可陳氏真沒往自己閨女身上想,不說身份夠不夠,這年紀差得就有點大……更想不到的,自家長子還能尚主,雖隻是郡王家的女兒,卻也是正經宗室貴女,新鮮出爐的小郡主!
這實在是……
而且別的不說,女兒回門時,和**子該如何彼此稱呼?
賈敷也被皇帝這神來一筆打擊得有點發懵,但他思慮的主要是此等恩寵是否太過,聽得陳氏憂心的事兒,反而展顏一笑:“雖說出嫁隨夫,但卑不抑尊,自然該隨四皇子的稱呼。”
陳氏木然點頭,於是,她就要對長子說,你忽然之間,就小了你妹妹一輩了麼?
這話兒,換誰都不好說出口啊!
賈敷也有點為難,不過他不是個出了事隻會讓妻子頂缸的人,因此毅然點頭:“我去說!”
陳氏已經慢慢回過神來,聽到丈夫這話,眼裏也帶上幾分暖意,再怎麼各自心有所屬、彼此再如何無關風月,這個男人,關鍵時候總還是自己的依靠。
且不說賈敷夫婦如何溫情脈脈,卻說宮裏頭,饒是賈代化麵對皇帝時各種神經粗大,聽了皇帝的主意後,也一般兒呆得很。隻不想,沒有小綠兒之前,皇帝是否讓賈敷尚主都還和他商量,現在小綠兒也有了,兩人也不缺共同血脈了,皇帝卻不打一聲招呼就下旨和他家換了親,換的輩分還差一層,這這這,這實在是……
皇帝見自己終於讓最近總是讓自己啞口難言的賈代化也目瞪口呆一回,不由得意,可再一想,又忍不住怒:“怎麼,我做不得你家孫子孫女的主意?你這是怪朕獨斷專行沒和你商量了麼?”
賈代化反射性搖頭,別說聖旨權威無可比擬,就算隻是阿壽,願意給他孫子孫女安排婚事,不也是因為是一家人麼?
“……隻是這輩分……”
皇帝氣哼哼:“誰讓公主你都不要的?嵐兒和璋兒的輩分不正好?隻是小綠兒血緣又太近,Z兒年紀又太小,小四雖然性子怯懦點,配珊兒倒也還好,男方輩分比女方大的,自古也不少……”
賈代化已經醒過神來,恢複了妻奴本性的他,自然隻有“是是是”的,就是手上越發得寸進尺,眼看著就要從給皇帝遞茶盞時不經意的小接觸,一路摸到那龍肘上了,卻聽得外頭抱說皇四子前來謝恩,賈代化隻好訕訕退開,還不好和不知情的水淇擺什麼太嶽父的架子,反要恭恭敬敬行禮問安。
好在水淇一貫兒是個知禮的,原本對賈代化這位太子二**家的長輩借一貫兒恭敬有加,現在又是他未婚妻的祖父,自然隻有更恭敬的,受了半禮卻還了一禮,雖被賈代化及時避開,但水淇那一禮依然一絲不苟,卻也看得皇帝十分滿意,暗想這孩子再多不足,隻這知禮懂事的勁兒,又有司農寺那兒傳來說好歹還算勤勉,隻這兩點,也不枉太子保他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