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風平浪靜,晴空萬裏,是難得的好天氣。
閩國的戰船行駛在海麵上,乘風順水,破浪而行。
莫不辭一身戎裝,站在甲板上。她手裏捏著一張手繪航海圖,陷入了沉思。
他們此去的目的地是睚眥五島,隨行的除了懷遠營的將士,還有那個令人生厭的監軍。
但是,唯有一人沒有去,就是軍醫老黃。
臨行前,老黃恰巧出門采買藥物,臨走前那監軍又催了好幾次,致使他們沒等到老黃回來,便出了海。若這能解釋他們幾千人的軍營沒帶一個軍醫隨行,她勉強還能相信。
可令她生疑的還不止這些,而是他們備戰的軍糧和淡水。這些是由羅修親自督辦的東西。
她粗略算過,從閩國行至睚眥五島,若順風順水,再算上登島後的軍隊用度,至少也需備上一個月口糧和淡水。可如今的船上載著的軍需物資甚至不足十日的量。
這本是機密之事,她一個編外小兵不可能知道。隻不過,昨日羅修將她叫進船艙,還扔給她一件撕裂的衣衫讓她縫補。
她本賭氣不願,可一想到大戰在即,他們閩國將領衣衫襤褸的出征,未免有辱國威。
她縫好了衣衫,臨走時正巧瞥見他桌子上的航海圖。她兵書策論看過不少,在她爹的熏陶下,看個航海圖自然不算太難。
那航海圖是通往睚眥五島的,她隻掃了兩眼,便覺事情不對。她故意同一旁試衣服的羅修聊了幾句,趁機記下了航海圖的內容。
她用紙筆複原了記憶中的航海圖,經過粗略測距和計算,她才發現了這個她本不該知道的秘密。
船上的其他人皆以為糧草充足,卻不知睚眥五島其實比他們想的還要遠,那些所謂充足的糧草不過杯水車薪。
這意味著,即使他們省吃儉用,回程時也定會麵臨斷水斷糧的窘境。
遙遠莫測的島嶼……
看似充足的輜重……
沒有軍醫的軍隊……
尖酸刻薄的監軍……
她看著廣漠無垠的海麵,心中突然升起了巨大的恐懼。
也許,羅修根本就知道,他們這些人,已經不可能再返回閩國。
夜深了,海上霧氣重,行船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羅修揮退了守夜的兵士,一個人披著衣衫站在船頭,麵上是前所未有的肅冷。
莫不辭趁著眾人睡了獨自摸黑去如廁,回來時卻在船頭與羅修撞了個正著。
“這麼晚了,將軍還不睡?”她想到自己衣衫單薄不整,滿臉尷尬。
“咳咳,睡不著,出來吹風。”羅修一愣,轉頭奇怪的看著她,“你不是也沒睡?”
莫不辭幹笑一聲,總不能告訴他她是趁茅廁無人去小解的。她瞥見他臉頰微微泛紅,聲音不正常的有些撕裂喑啞。
“將軍您……是不是染了風寒?”莫不辭試探的問道。
“無礙,我屋裏熱著薑湯,喝一碗第二日便好了!”他大咧咧的擺手,見她衣衫單薄,不禁皺眉:“你看看你這穿的成什麼樣子?好歹是個姑……有姑娘牽掛的男人,走!跟我回去喝碗薑湯再睡!”
他向來強勢蠻橫慣了,不等她拒絕便拉著她進了自己設在二層的單間船艙。
二層的視野更加開闊,莫不辭推開窗看著朦朧月光下的海麵,不禁生了些悲戚的思人之情。
海上生明月,可她卻與親人天各一方,不得相見。但也許,此行倒能如了她的願,若她戰死,便能和九泉之下的父兄相見了吧……
隻是她若也死了,便是辜負了母親的苦心謀劃,她大概永不會原諒她。
身後的男人突然靠近,她驚起轉身,正好與他相對。
羅修的手扶著窗欞想去關窗,卻沒想到她會突然轉身。
二人離得近,月光的映襯下,幾近可以看到對方眼中流動的所有情緒以及莫名加速的心跳聲。
莫不辭抬眸看著他,緊張得想要從窗子跳下去。羅修假裝淡定,若無其事的合上了窗,迅速與她保持了一丈開外的距離。
他走到桌前,灌了幾口半冷的薑湯。
莫不辭見桌子的薑湯都是冷的,有且隻有一碗。
她一震,猛然明白了什麼:“將軍借薑湯將我叫過來,到底所為何事?”
“將你手中的航海圖交出來。”
“你都知道了?”
“你說呢?你的小聰明,若被監軍知曉,後果不堪設想。”
莫不辭心中一痛,木然將那手繪航海圖交給了羅修。事已至此,她就算不交,他也會去搜。
她冷眸瞧著他將那圖紙死得粉碎,扔進了火盆裏。
跳躍的火焰迅速吞噬了紙屑,也灼痛了她的雙眼。
她鼻子微酸,哽咽著質問他:“你瞞著所有人睚眥五島的實際距離,不帶軍醫出海,你和監軍到底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