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1 / 2)

容策不妨被他推了一個趔趄:“仗著你對我的縱容,偶爾恃寵而驕應無妨。”

容策從懷中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宣紙,是在揚州蘭苑時因容策突至被宋予衡撕碎的密信,零碎的紙屑拚得很完整,不知耗費了多少工夫:“你想要廢太子?”

宋予衡抬眸,濃密的長睫在眼底灑下層淡淡的陰影:“那又如何?”

“相比平王、慶王,太子豈不是更好控製?東宮易主,你扶持何人才會讓你永遠高居人上?”

宋予衡不常笑,一旦笑起來陰測測的:“長陵王不是最會揣度人心了,不妨猜一猜。”

“相比其他人,我豈不是最好的選擇?”容策把宣紙放在火燭上點燃,“比起陽奉陰違我更喜歡言聽計從,畢竟不是每一次都有這麼好的運氣能精準無誤的猜中義父的心思。”

明明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容策的目光卻清明澄澈沒有半分對權勢渴求,宋予衡平靜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再考慮考慮要不要選擇你。”

容策道:“你想問我的病?還是想問楊氏?”

宋予衡長睫輕顫,被人窺破心思的感覺就像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令他很不舒服。

容策用指尖勾了點藥膏微低著頭輕輕塗抹在宋予衡的下巴上:“時辰不早了,你先行安置,我慢慢給你講,姑且當成睡前故事聽一聽。”

桌案上的燈燭熄了,宋予衡不置可否,督公府雖然侍從眾多,但他沒有讓人伺候的習慣,唯一能近他身的湘君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別說細致的照顧宋予衡了,容策重新給他鋪好床鋪,放了三個熱度適宜的手爐,隔著被子固定住他的右臂,以防他睡著亂動加重傷勢。

宋予衡被包裹的嚴嚴實實,僅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暖意襲來竟真得有了點睡意:“你不上來睡嗎?”

容策喉結動了動:“等你睡著了我便走,明日還要去驍騎營任職。”

“你生病為何要瞞我?”

“不是什麼大病。”容策淡淡解釋,“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根,山鬼幫我醫治多年,差不多也快好了,克製七情六欲即可。”

他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把病因病情一筆帶過,仿佛在說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所謂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所謂六欲;見欲、聽欲、香欲、味欲、觸欲、意欲;這是人之本性,想要斷絕談何容易?

故然思僅弱冠之齡卻活得死氣沉沉,故他常抄寫佛經平心靜氣,而他竟然帶他去秦樓楚館尋歡作樂試圖讓他對沉淪□□,宋予衡眼睛酸澀:“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以後就不要去了,禁薰香,禁舞樂,膳食定時定量最好,不要多思多慮,還有你參與朝政會不會耽誤治病?”

容策啞然失笑,安慰道:“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不能自理……”m.X520xs.Com

宋予衡瞪他:“說什麼胡話!”

“你考慮得怎麼樣了?要不要選擇我?”容策聲音放的很輕,混著梅花的冷冽清香帶著意味不明的蠱惑,“義父,我會很聽話的。”

宋予衡翻了身:“再說吧。”

容策虛按著他的右臂,把他的身體輕輕掰了回來:“別亂動,燙傷難結疤。”

燭光跳動了兩下,屋內暗沉了下來,宋予衡盯著床帳問:“然思,你是什麼時候有奪嫡的想法的?”

“十五歲那年,羌羯來犯,我披甲上陣,帶著幾千人與羌羯騎兵廝殺了五天五夜,兵疲馬倦,箭盡糧絕,朝廷卻沒有增派一兵一卒前來長陵增援,我知道他們都想讓我死,我打小爹不疼娘不愛,還中毒染病,死了原是沒什麼的。”

容策聽著窗外的風聲,仿佛又回到了長陵萬脊崖,他餓得頭暈眼花,呼吸變得異常艱難,血水順著盔甲淌下來很快結成了冰,鉛雲壓頂,寒風凜冽,周圍是一具具凍僵的屍體,寒風侵入肺腑刀割般的疼,皚皚白雪被鮮血浸透的絕望成了壓垮所有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容策推開身上為他擋箭的士兵屍體,他的背被白羽箭密密麻麻地刺穿,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是好的,容策拾起血水中的珠釵,他知道這是他存了很久的錢買來送給未婚妻子的,他們的婚期是明年三月初春,他的未婚妻應當是日日夜夜盼著他勝利凱旋回家鄉迎娶她的,可惜永遠等不到了。

血水結成的冰淩凍住了手腕上的佛珠與紅豆,容策心裏湧起了強烈的求生欲,他要活著。

也有人在等著他,宋予衡千方百計護他周全,老師兢兢業業傾囊相授,還有為他擋箭的士兵,他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萬脊崖,讓他們的希冀落空。

容策呼吸越來越困難,支撐著身體艱難地站起,踏著盾牌望著人間煉獄般的峽穀,那是他第一次放縱自己的欲望,強烈的求生欲與十幾年死死壓製的嫉恨瞬間侵蝕了他清明如常的理智……他最終帶著累累將士的屍體榮歸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