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容策啃著饅頭喝了碗施粥棚的稀粥,靠牆稍睡了一刻,耳聽馬聲嘶鳴他警戒的睜開了眼,聞溪撐著油紙傘拎著藥箱往裏走,她穿著普通的藍衣素裙,滿頭烏發用銀簪挽了個單髻,眼睛布滿紅血絲。
容策向她行禮:“聞先生。”
聞溪略帶詫異之色,彎眼笑笑,容策接過聞溪手裏的藥箱陪著她往裏走,在前拂開一層層的厚重麻簾,聞溪道:“小殿下謙卑溫良,實屬難得。”
容策道:“幸得予衡言傳身教。”
梅覺曉已故,聞溪應當是西秦對疫情防治最有權威的醫者,奈何她同時也是垂簾聽政的奚貴妃,沒人敢向容顯請奏讓聞溪參與疫症診治。
然聞溪次日便以修撰醫書為由去醫署參與了太醫對疫症的診治商議,而後隱瞞身份去京都各處醫坊查看病患情況。
聞溪給病重患者試了新研製的藥方,另給輕度患者施針。
她把脈問診,配藥煎藥,沒有養尊處優的妃嬪半分嬌貴氣,完完全全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的醫者。
聞溪施完針,容策替病患穿好衣服扶著他躺下,回收錄室代聞溪記錄了病患前後脈息、症狀的不同表現。
宋予衡撩起簾子,入目便看到容策一絲不苟的發髻亂了,被雨水浸透又熏幹的衣袍皺皺巴巴地套在身上,烏靴髒汙不堪,還在往外滲水,他心疼的要命:“長陵王殿下,本督有要事與你商議。”
容策向聞溪低聲交代了兩句,行至門口正好碰到了裴琅,他錦衣華服金冠束發與簡陋粗鄙的藥坊格格不入。
聞溪剛用冰水淨完手,通紅的手指拈起桌案上的草藥對著藥方配藥,裴琅道:“這不是貴妃娘娘該來的地方。”
聞溪淡瞥了他一眼,裴琅眸光微斂:“我現下便上道奏折給皇上。”
聞溪不答話,裴琅掀袍跪地,她放下草藥匆忙走過去在距離裴琅半步的地方停了下來:“你不要逼我。”
“是你在逼我。”裴琅仰頭看著她,“算我求你。”
聞溪對視上他的目光決然道:“醫者仁心,我不能走。”
她自小讀得是醫學寶典,想得是濟世救人,師從梅覺曉,有懸壺之誌,立誌走遍萬水千山,嚐遍百草,編纂一部詳盡的藥典造福萬世百姓。
她不想安於內宅,卻被囿於深宮內苑。
裴琅默然良久方道:“微臣願隨侍左右,任憑貴妃娘娘差遣。”
聞溪五指收攏:“朝中諸事繁雜,裴相請回。”
……
容策跟著宋予衡回了督公府,府中灑了生石灰,侍女、仆從減了大半,一路行來冷冷清清:“府中可是出了什麼事?”
宋予衡遞給他一套幹淨的衣袍,微揚下巴:“先去沐浴更衣。”
容策站在門外沒敢入門就是擔憂自己身上沾染了不幹淨的東西殃及宋予衡,聞言接過衣袍乖順的去偏廂沐浴。
湘君取了壇陳年秋露白,皺眉想了一路也沒有想起來山鬼臨行之前交代她有關長陵王的幾條禁忌,早知道應該讓他寫在紙上的:“督公,這酒後勁大,你別喝。”
宋予衡不屑,胡亂應了,笑話,他可是千杯不醉,湘君不放心道:“我總感覺貿貿然把殿下灌醉不太好。”
“不灌醉他,你讓他安生睡覺?”
話音剛落,容策頭發半幹,穿著四合雜八寶回雲紋月白色寬袍,裏襯絳紅色流水落花紋夾衣,緩步邁過門檻。
湘君一時竟沒有移開眼睛,她心裏最後一點分寸感渾然倒塌,瞧瞧方才都把督公的心肝寶貝糟蹋成什麼模樣了,眼下不過洗了個澡換了件衣服簡直不是一般的賞心悅目,督公說得沒錯,是該無所不用其極讓殿下休整休整。
她捧著木托盤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貼心地掩好房門,容策不明所以道:“還未到用午膳的時辰。”
宋予衡把筷子塞進容策手裏:“邊吃邊說。”
長陵王簡樸,上次陪宋予衡吃飯,麵對滿桌珍饈佳肴已有不滿之色,此次他特意吩咐後廚做了清粥小菜試圖放鬆長陵王的警惕。
宋予衡給他倒了杯溫酒:“喝杯酒暖暖身子。”
容策推拒:“過午我要去趟戶部,不喝酒了。”
“這酒溫和,不醉人。”宋予衡用筷子沾了一點抿了抿,然思應該嚐不出來酒性強弱,“平津藥坊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