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一公裏多吧!沿這條路到頭左轉一直走就到了。”其中一個老者說。
“我若回北京,當時去可以當時走嗎?”
“這就不清楚了。要看情況了,這裏去北京的車還是很多的。”聽罷我長出了一口氣,便原路返回,遠遠地看到廣場上曉湖和郭黑在焦急地找我。我沒有走過去,而是在一個小攤位前蹲了下來準備買雙襪子,我剛蹲下,曉湖和郭黑就就過來問我。我若想走得先給他們吃一劑定心丸,想罷我敷衍道:“我買雙襪子,常住的話襪子還不夠穿。”我選定了一雙,曉湖順手就掏錢,我忙阻止了:“還是我來吧!”
天眼看就黑了,他們兩個一直記掛著我要補課,就匆匆地趕回了住地,我這才發現我們睡的那個屋子的北麵的牆上,居然有一塊兒白色的塑料板做的黑板,下麵的槽子裏還有各色的水筆,而給我補課的居然就是那個年幼一點兒的婦人。大家都進了屋子,我盤腿兒坐在中央,其他人圍著我坐,好像小學課本上《小蝌蚪找媽媽》中的最後一張圖片上的架勢。大家剛坐定,黑白發的農民手機響了,他接了:“噢,買化肥呀?那就買唄,家裏沒錢先找找……”
開始上課了,那婦人道:“人活著就是為了掙錢!”
這話聽得很是刺耳,居然有這種言論,你可以這麼評價你自己,不可以這麼說我,更不可以這麼說所有的人。這不是反人類嗎?我像是受到了奇恥大辱,隨口回道:“啊不,我就貪財好色!”
周圍一片哄笑,年幼婦人很是尷尬,我像是剛調了皮的孩子,很是得意,有種替天行道的快感。倒是年長的婦人曉事,她對那個講課人說:“他還年輕,這麼說很正常,像我們這結了婚的就不這麼想了。”
繼續上課,我還以為會補什麼課,原來和上午講的課竟一字不差。我這才意識到原來他們所謂的高級課程是一堂課反複講,就是上次那個什麼主講人說的第四代高級營銷體製被一個什麼楊教授精縮為十萬字。上午雖沒有講完,但大體內容我早就熟諳於胸,為了對得起曉湖,隻要涉及互動的我一律對答如流,以示重視。周圍的人對我讚不絕口。不到一個半小時課就講完了。講課的婦人問道:“小弟,怎麼樣?”
“我已經背過了。”在他們麵前我一向不是很謙虛。
講課的婦人還沒答話,倒是坐在一旁的曉湖受不住了:“你很聰明,我從高中就知道,你的智商我們剛才也都領教過了,確實高出我們數倍。但是要說聽兩節課,這十萬字你都背過,打死我我都不信!”他說的十分堅決。
“噢,我指的是大意。”
“你要是背過了,我現在就聽你講!”曉湖還是不依不饒,他的話語已經有七分的火藥味兒了。我也是怒火填胸,站起來就想超渡眼前這幾個愚民。不過我和曉湖三年的感情我還是看得太重,還是把火兒壓住了,隻是愣了一下,用緩和的語調一字一頓地說:“我,隻是聽懂了,講,還不行!”
見我如此他也沒有再說,我們就下樓用晚餐去了。這次郭黑沒有跟著,我們兩個找了沁河邊上的一個露天小吃部。白天的雨驅散了夏日的暑氣,沁河兩岸燈火通明,對岸的燈火隔了岸邊的漢白玉圍欄倒映在沁河清澈平靜的水裏,像秋冬季節的滿天星。微風輕輕地撥弄著柳枝,吹在我們夏季的皮膚上舒服得很。欣賞著這般景色,點兩個素淨的農家小菜,再來兩瓶冰鎮啤酒是何等的愜意。曉湖拿起酒瓶把我們兩個的酒滿上,還沒等我喝,他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說三年的鐵哥們,你跟我耍心眼兒!!!!”
第六回
聽到曉湖如此口氣質問,我也火冒三丈:你這愚民,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我正待血腥報複,又想到做人不能做得太絕,否則以後就沒有辦法再見麵了,隻要沒有完全撕破臉皮就有回旋的餘地,更何況我的銳氣不是用來對我好朋友的。我不是一直都很看好我的智力嗎,怎麼就不能處理地幹淨漂亮又附帶藝術性呢?想罷我看了他一眼,說道:“電話你也聽到了,催我回去,我確實有事兒!”我還是一口咬定要簽合同。
“貸款我也辦過。現在暑假了,學校裏根本沒人,誰給你辦啊?”
“我說過是貸款補辦,什麼時候不行啊?難道這你也辦過?暑假怎麼了,何況主任還在,當然是銀行給我辦啊!”
“算了,別說了,明天中午聽一節課,中午我就送你走,我出錢!行了吧?不過你想過沒有:如果這真的是一個火坑的話,作為好朋友你應不應把我也帶走?”
“你還是不相信我,不信你可以跟我回北京去看看啊!我出錢!”其實此刻我確實想帶他回北京,畢竟我們三年的深情厚誼。不過到了北京就不是他來查辦我了,隻要他敢去我那一畝三分地兒我馬上找個律師事務所讓他受受教育,讓他知道知道他在幹什麼。然後再讓我的名師們開導一下他,再不行找個名醫給他看看,他可能是病了。
曉湖也不再說話,低著頭吃著酒菜,那晚景色很美,飯菜也很可口。吃完飯我們往回走,曉湖垂頭喪氣地走在前麵,我思索著他的話:有些道理,我們是鐵哥們,我應該帶他走,我怎麼才能帶他回北京呢?我還要撒個什麼慌呢?他為什麼會在這裏?再想下去就沒有出路了:他之所以在這兒是因為他姐夫在這兒啊!俗話說“疏不間親”,《三國》三十九回《荊州城公子三求計》中的諸葛亮尚且回避,我又何必犯此大忌,更何況我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河連自身都難保,拿什麼來解救他人,他在這裏還有他姐夫護佑,我的處境還不如他樂觀,還是我先全身而退再做計較。
回到住地,很多人已經睡了,我假裝要換手機電池讓曉湖把我的包裹放在了我睡覺的頭前麵,然後枕在上麵就睡。曉湖問:“你睡覺一定要枕頭嗎?”
“是啊!昨晚沒枕頭我就沒睡好,好困啊!”說完翻個身接著睡,曉湖關了燈睡了。我哪裏睡得著,麵對著無盡的黑夜,我睜大眼睛思索著:這幫匹夫大概都中了毒,我還算清醒,意識到這一點我就再沒有吃他們的東西,也在沒有喝他們的水,毒暫時不會發作。我得先回北京再說,不過還有困難:今晚我能不能出了這間屋子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我憋不住了,便佯裝上衛生間,打開房門,進了衛生間,我故意弄出一些聲響,好讓他們放鬆警惕。出了衛生間我想下樓去打探一下出路,如果被他們發現,我就說是夢遊,反正我也沒有帶包裹;況且人各有誌,難道隻許你們幾個“呼嚕娃”打呼嚕不許我夢遊嗎?等我出了衛生間才發現原來在我們這兩間屋子外麵還有一道鐵門,借著衛生間微弱的燈光看到鐵門緊緊地鎖著。我湊上前去看能不能打開,鐵門像是鏽在了門框上,鎖得緊緊的沒有鑰匙根本就打不開,而且移動鐵門就會有很大的聲響,我隻得回去。
沒辦法我又躺下了,今晚若是走不脫等到明天就糟了,明天中午就是歸期,看這些人的舉動一定會對我進行攔截,到時候更走不了。我答應中午走,所以相對來說現在還是安全期,隻有在他們之前行動才有必勝的把握,可是出不了這扇鐵門是無論如何也走不脫的。不行,我再去看看,萬一剛才沒看清楚,或是那個白癡犯混鬼使神差地助我打開鐵門也說不定呢!抱著這種心理我一夜數次去看門,最終還是沒有開。
天快亮了,我漸漸地灰心了:也許我這個出逃計劃根本就不符合英雄的形象,就這麼走了我豈不是還不如孟嚐君,他逃走的時候有隨從,所以後人稱之為“雞鳴狗盜之雄兒”。而我這麼單人獨騎落荒而逃連“雞鳴狗盜之雄兒”都算不上,那後人提起來豈不要笑掉大牙!更何況這些愚民為非作歹,我要迎敵而上才像一條好漢,等明天我和他們攤明一切然後硬闖,讓這些匹夫匹婦嚐嚐我的鐵拳,然後飄然而去。越想越激昂,我騰地站起身來,看到他們一個個醜陋的睡姿我現在就想下手,打罷告訴這些愚民他們在做什麼,憑他們也配與我為伍!可是先打誰呢,誰才是罪魁?
我卻要動,又一想,我和他們本沒有深仇大恨,這些人也很簡單,也同是受邪惡思想的荼毒,冒然出手我豈不是成了濫傷無辜、不明事理的人。扭頭看到黑白發的農民睡得正香,回想到昨夜他家裏還打電話說沒錢買化肥了,我又怎麼下得了手,何況又是趁人不備,萬一出手過重豈不是傷天害理,如果我再走不脫才是這趟旅程最虧得,我讀那麼多書,關鍵時刻卻要逞匹夫之勇,這麼想著我又坐下了。旁邊那個黑白發的農民翻了個身,我馬上躺下,假裝睡了。我滿意為他會翻身再睡,可是聽動靜他好像穿上衣服出去了,而且很久沒有回來。
我閉著眼不耐煩了,穿好衣服接著去衛生間。門開著,那個黑白發的農民正在裏麵摘韭菜。我笑著和他打了招呼,他也點頭示意。等我出了衛生間不經意間瞥見鐵門已經打開了,我一陣狂喜,隨手把衛生間的門關了。
我回到睡覺的屋子,其他人正睡得香甜。我悄悄的拿了包裹出來了,衛生間的門還關著,我瞞過黑白發的農民,左手捏著包裹,右手攥著手機,低著頭,哈著腰,躡手躡腳搶下樓來。然後一路狂飆,飛也似的出了院門。
等我來到馬路上,天還早,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隻有幾個清潔工正在掃地麵。這對我來說正好,沒人看到我如此狼狽,但也不盡然,我若問路也難找到人。我聽曉湖說這一帶考察他們那個行業的有十五萬人,人多了想必也有和我一樣遭遇的吧,我若冒然問路萬一問到他們那行豈不是自投羅網。正想著,前麵走過來一個掃垃圾的老大爺,真是天助我也,就問他了,他若敢聲張我就憑借體力上的優勢讓他萬劫不複。“大爺,火車站怎麼走?”
“沿這條路到頭,左拐直走就到了。”
為了避免他騙我,我又問了一個女清潔工,答案一致,我這才放心。為了不讓路人看到我的狼狽而猜計,我故意抬頭挺胸、氣宇軒昂一步一步向前奔。
剛過了轉角,我手機響了,是曉湖打來的。反應夠快的,他問我在哪兒。怎麼辦呢?好說,聲東擊西:長夜漫漫,睡不著覺,我來學步橋的廣場上呼吸幾口新鮮空氣。然後就掛了。
順著老大爺指點的路我很快就到了火車站,我剛要進售票廳,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走了出來:“走嗎?北京!”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票販子吧,隨口問道:“還有多長時間走?”
“馬上走,還有十二分鍾進站,裏麵沒有票了!”
“多少錢?”
“六十五”
當時情急,我馬上就答應了。我一看票居然是從北京到烏魯木齊的,而且是兩天前的,票中央蓋著一個鮮紅的章。我很是疑惑,票販子解釋說,是車站改的,還示意我那個鮮紅的章。都到這個時候了,我隻得認命,管他呢,鋌而走險一次吧,若是我命不該絕那張票應該能護我順利進京。交易完後他帶我進了候車室,火車還有五分鍾就進站了。唉,邯鄲,就這麼別了!我回頭想進站口望了一眼,竟看到曉湖和郭黑一前一後奔進站來。
第七回
曉湖和郭黑進站之後便急切地東張西望,我這才意識到他們還沒有找到我。情況緊急我又是逃出來的,本來有心回避,卻驀然想起在高中三年是我一個個鐵哥們陪伴我寂寞的旅程,尤其是在高考前夕那風風雨雨的人生路是我們患難與共並肩走過,終究是割舍不了這如手似足兄弟情義,竟迎了上去。
曉湖很是不悅:“你說你走也不和我說一聲,你還把我當朋友嗎?”
“我確實有事兒,這也沒有辦法。另外你根本就沒有把我走的事兒放在心上,執意留我到中午,時間沒有一分鍾的富裕,萬一路上有所阻隔、節外生枝豈不是誤了我的大事。這個合同關係到我接下來三年的前途命運,稍有差池,前功盡棄。”我說得很無奈。
“你說你就這麼走了,還什麼都沒有聽懂,你以後怎麼看我呢?你肯定說是我把你騙來的,多年好友我竟然幹這個。”曉湖也很無奈。
“絕對不會。”我向他保證。“我該怎麼看你還怎麼看你,信仰不同我們可以求同存異。昨天那個大姐說很多名校畢業生、名企經理來考察這個行業,來了就不走了。我和他們不一樣,我還沒有畢業,我是學生。你也說過,我的大學怎麼樣在你我心中是明鏡兒的,讓我放棄大學幹這個,絕無可能。”
郭黑從一旁插話了:“唉,別說這些了,他要走讓他走吧!什麼時候的車?別耽誤了車。”曉湖也不再說什麼。
剛才那個女票販子伸手來拉我:“快點兒,車要進站了!”
曉湖問道:“她是你的老師?”
我擠出一絲微笑:“不是,哪兒啊!她是票販子,我哪兒那麼巧碰到我的老師?”女票販子一直催,我和曉湖揮手告別,他和郭黑木然站在候車室裏目送我進了站再沒有其他反應。
女票販子領著我在站內左轉右轉找列車,時間還早,我們又是走的“捷徑”,竟沒有碰到一個人,我捏了一把汗。女票販子很嫻熟地把我帶到站台上,轉身就走了,我趕緊問道:“就直接上車就行了嗎?”
“嗯”女票販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站台上已經站了一般人,靠我最近的是一個白襯衫、黑西褲、戴眼鏡的矮胖青年人。我走過去問:“師傅,你的票有座嗎?”
“現在買的票哪兒有座兒啊?欸,你的票怎麼不一樣呢?從售票口買的嗎?“他比較健談。
“不是,從票販子手裏買的,怎麼,不行嗎?”我很是吃了一驚。“你經常坐火車嗎,遇到過這種情況嗎?”
“沒有,這我也不清楚。上車後你可以問一下列車員。”他建議道。
終於把火車盼來了,我快速上了車,看到門口就有個穿製服的人,我把票遞過去讓他看看,問道:“我這票可以吧?”他拿到票仔細看了一下,又拿手比劃著算了一下:“嗯,沒問題。”我這才放心。
車上人很多,早就沒座了,我找個地方站定,便拿出手機給曉湖發短信,現在我安全了,估計沒有人能截我的火車了,我一定要盡全力勸曉湖改邪為正。不過此刻勸他確實困難:我剛逃了,關係比較尷尬,他又信得如此狂野。管他呢,該做的事我還是要做,這是道理。為了能一直勸下去還不至於把我們的關係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不得不字斟句酌。
我先勸他:年輕人要有理想有抱負,不能把錢看得太重,要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要看清形勢,仔細考慮自己的出路,換個思維再次分析一下,他們這種過激行為很危險。我的手機最多一次能編三條短信,二百一十個字,我反複琢磨、刪刪減減把三條短信裝的滿滿的,發了過去。
幾分鍾後他回了,他說我對他們那個行業根本不了解就憑借從學校、課本上的知識胡亂指點,說我聽了兩節課連大意都沒有聽懂,更何況實際行動了。
很快到了石家莊,下車的人很多,這次有座了。我坐下來繼續耐著性子再次勸他:你不是說我不懂嗎,你們最經典的例子就是那個小麗的月工資或者說是咱們高中課本上等比數列引言中的“棋盤上的米”。這你還陌生嗎?我知道從理論上講是無限多的,可是你想過沒有,中國隻有十三億人口,世界隻有六十億人口,按你們的思路就算全世界都搞這行你們能傳多久,而且你們這行隻能往下傳,能往上傳嗎?你可以從數學上仔細考慮一下,能不能行得通!
很快他又回了:這你不用擔心,我需要的隻是時間問題,隻要給我兩個月,至少半年時間,我就能拿到兩百萬!你不想幹別耽誤我,很快我就能證明給你看!
我本想再勸,又想到子曰:量力而行,適可而止。事已如此,我多說無益。反正我已仁至義盡,再勸下去對他對我都是傷害,隻得罷手。更何況我那票還不知道能不能讓我順利回北京呢!我一路忐忑不安,思考著近日像夢一樣發生的一切。
車票沒有出任何問題,我很順利地出了檢票口。沒走幾步,前麵有個四十多歲的婦女跟我打招呼,好像認識我似的。我很是驚奇,仔細辨認卻怎麼也辨不出,想是她認錯了,這麼多人認錯也很正常。我剛要離開,那婦人說話了:“兄弟,我是東北那邊的一個老師,現在要回去,我想買票,可是就差幾塊錢,你能幫我個忙嗎?”
我轉眼瞥見她的表情竟與我先前見到的那般人物無異,再想想我此刻的處境,心中的怒火再也難以控製。我緊咬牙關,略動嘴唇,用極不耐煩的口氣丟出一句話“邊兒去”。然後奪路而走,徑直出了車站。
到宿舍已經一點多了,同宿舍的那個同學還沒走,一見我的狼狽相他笑了:“怎麼,放你鴿子了?”
“沒有”我一向很善狡辯。“不,是我放他鴿子了!也不能完全這麼說,反正呢,此時說來話長,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的,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唉,三天兩夜我隻睡了一個小時,早飯也沒吃,又餓又累!”
“那你趕緊吃飯去吧!”同學也沒有多問。
我找了個小吃部,胡亂吃了些,灌了兩瓶酒就睡下了。
連日漂泊連事非,何來同趣不同歸。
情勢多變江湖險,一曲歪理兩作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