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梁九功,連康熙都愣了一愣,懷疑自己聽岔了。
回過神後,皇帝盛怒的臉色慢慢緩和了下來,稍稍揚起了嘴角,語調不再冷沉冷沉的。
“端進來。”他道。
這半個月來,康熙幾乎日日駕臨翊坤宮,有時待上一刻鍾,有時待上一個時辰。
因著“師出有名”,皇帝借用小九的名義與雲琇說話,被胤禟隔三岔五地尿在龍袍上也絲毫不惱,長此以往,反而練出了一手奶爸的特殊直覺——
胤禟嘴一癟,露出要哭的征兆,康熙腦中便警鈴大作,躲避得迅疾如風!
這讓重生的九爺好不憋屈,心裏不知唾罵了老爺子多少回。
不要臉也就罷了,連個奶娃娃都欺負,呸!
父子倆說是鬥智鬥勇也不為過,你來我往了數個回合之後,雲琇的冷臉再也擺不下去了。
時隔多日,氣也出了,態度也表明了,皇上卻完全不惱,依舊來得殷勤。她怎麼也不敢相信現實中的皇上是這般模樣,與夢境相比,像是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
對自己的容忍度極高,容許她千般萬般的放肆,對小五小九的慈父之心也做不得假……包括封嬪一事,深得她意,這些,雲琇是感激的。
生產之時,雲琇乍然得知胤祺落水的消息,從而失了冷靜,痛痛快快地將大不敬的“惡言”全都說了出口。
過後一想,這何嚐不是遷怒呢?
夢裏和現實,是完全不同的。現實已然脫離了原先的軌跡,皇上再也不會說出“宜妃跋扈不敬”那樣的話,若她再不依不饒下去,自己就不占理了。
原先的抗拒與排斥化作了深深的無奈,當太子迷茫地前來,問她“孤該怎麼做”的時候,雲琇同樣醒悟了。
日後為了爭儲,皇子們你方唱罷我登場,絕不會有安穩的一天。她既下了決心,已然為太子爺出了主意,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皇位旁落,太妃之位從指縫裏溜走!
很早的時候,雲琇就仔細衡量過,她幫太子,隻是出於利益,為了保全自身,保全幾個孩子罷了。
小五絕無繼承大位的可能,小九……小九的身子裏頭,還不知塞了誰的魂魄!雖然越看越是熟悉,雖然她有了大致的猜測,到底沒還確認,做不得真。
若真是她想的那樣,嗬嗬,那就安生不了了。
言歸正傳,仁孝皇後早逝,太子與哪個庶母都不親近。助他登基,一來名正言順,二來,不會有第二個皇太後壓著她,不會有誰給她氣受。
現在太子還小,還沒被索額圖引上歧路,與皇上生出裂痕。支持他,比支持別人更省心省力不是?
……
後來,與太子相處漸長,雲琇心裏柔軟了起來,倒有了真心指點他的念頭。
胤礽懂事又嘴甜,對小五小九照顧有加,誰會討厭這個孩子?
一想到太子年幼失母,她就更加憐惜了幾分。
可籌謀再多也是空話,說到底,影響皇位更迭的,不是朝臣,不是民願,而是皇上的心意。
奪嫡之時,誰貼近聖心,誰就占得便宜。
況且皇上活得長,等他老去之時,會不可避免地對兒子生出忌憚。未免功虧一簣,她得時時刻刻盯著才好!
現下,拒寵無所謂,冷臉相待也無所謂。等幾十年過去,她對奪嫡之爭兩眼一抹黑,就是想哭也來不及哭了……
徹徹底底地想明白之後,雲琇琢磨了好些天,琢磨出一個絕妙的主意。
夢境的一切,到底成了個疙瘩。侍寢是不可能了,但她可以做一朵解語花,做皇上最親近最信賴的那個人。
解語花地位超然,沒了寵妃的名頭,卻依舊沒人敢得罪。
想是這麼想,雲琇覺得很是自打臉麵,心頭竄著一簇小火苗,感到隱隱的不自在。
竟是本宮先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