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鐵青著臉,冷聲吩咐:“瑞珠,給皇上送一碗蓮子百合湯,蓮子放多些,千萬熬得濃稠。”
這湯降火,實則是宜妃娘娘想要給自己熬的。
若是不知道的人,光看雲琇的麵色,還以為她要送一碗毒藥去乾清宮……
躺在旁邊啃腳丫的胤禟霎時瞪大了眼,悲憤地啊啊了幾聲,腳丫子猛地朝天一躥,口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額娘,您怎麼向老爺子低頭了?!
九爺這般反應,瑞珠也不逞多讓。她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娘娘,恕奴婢耳拙,您說的是蓮子,不是黃蓮吧?”
“……”雲琇深吸了一口氣,臉色更青,“本宮還不至於找死到那個地步。”
董嬤嬤忍笑瞪了瑞珠一眼,後者訕訕請罪,趕忙一溜煙地跑了。
另一頭,康熙喝著雲琇送來的蓮子百合湯,隻覺燥意全消,心火盡去,渾身暖融融的,周身氣場緩和得不能再緩和了。
萬歲爺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使得偷覷的梁九功暗暗咋舌,他想,宜妃娘娘的一碗湯,和仙藥也沒什麼區別了。
自九阿哥出生後,梁大總管緊緊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他差些熱淚盈眶,這一碗湯,可不就是冰釋前嫌的征兆麼?
兩位祖宗終於和好如初了,他也無需提心吊膽地伺候了。感謝天帝,感謝佛祖,奴才終於得見光明,再也不用挨板子了!
被一碗恰到好處的去火湯安撫的康熙,笑過之後,恢複了一貫的平靜。
他拿了支嶄新的羊毫筆,蘸了蘸朱砂,低頭批起了折子,邊批邊道:“烏雅氏坐月子之時,帶人清理內宮,拔除她們的釘子。”
“她們”,指的是不安分的嬪妃小主;這話,是對著梁九功說的。
皇帝頓了頓,又道:“傳朕的令,著明珠與索額圖一道整治內務府,整治包衣世家……若有包庇,他們的烏紗帽也別要了。”
語氣淡淡,蘊藏著鋒銳的冷意。
一個明相,一個索相,兩人一起共事,誰也不會服誰。明珠會把赫舍裏氏的釘子拔得幹幹淨淨,索額圖會把佟家和納喇家的勢力除得半點不留,至於烏雅家,他們誰也不會顧忌。
後宮,合該治一治了。
……
德妃,皇上竟直呼德妃為烏雅氏。
梁九功還來不及感歎,旋即聽到了後麵。他緩緩垂下頭,掩住心頭的驚濤駭浪,皇上、皇上這是要清洗整個內廷啊!
他飛快地拍了拍袖口,垂頭躬身道:“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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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上書房的練武場,太陽漸漸西斜,微風送來了涼爽,晌午的騎射課臨近結束。
小太子滿頭滿臉的熱汗,下了馬後,接過哈哈珠子遞來的帕子,胡亂地擦了擦麵頰,又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口涼水。
太子立在斜角處,正欲把卷起的衣袖捋順,忽然間,大阿哥胤禔騎著一匹成年棕馬呼嘯而來,距離極近,掀起了陣陣塵土,夾雜著馬鬢的味兒,劈頭蓋臉地朝他兜去。
“……”
太子轉過身,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胤禔連忙勒住韁繩,像是才注意到他一般,身手利落地下了馬,拱手慚愧道:“二弟對不住!方才大哥騎得入迷,讓你受驚了……”
“二弟”這個稱呼,是太子最為討厭的稱呼。
尊卑之後是長幼,他先是大清儲君,才是胤禔的弟弟!
正式場合,胤禔從來都叫太子爺,可人少的時候,就沒了太多的顧忌,譬如現在。
從前,大阿哥一激一個準,總是激得小太子麵色鐵青、雙拳緊握,可今兒大不相同——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太子啞著嗓子,擺擺手,笑著道:“大哥喜歡騎射,孤高興還來不及,哪有什麼受驚不受驚的?兄弟之間,千萬別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