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2 / 3)

“什麼?”樓喻有些茫然。

霍延沒想到心思機敏的世子還有這樣純然的一麵。

他提醒道:“你去同飲,威望更甚。”

士卒的忠誠,對一個掌權者來說至關重要。

霍延是感激樓喻先前所為,才真心開口提點他。

樓喻聽出他的意思,心裏生出幾分驚訝。

他很清楚,此次領兵剿匪,霍延因出色表現,令這一千府兵對他惟命是從。

現在是一千,以後就會是一萬、十萬。

倘若霍延有異心,他完全沒有必要在這種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提醒自己。

樓喻心中稍暖,笑意也帶上幾分真切。

“無礙,還有許多事亟待解決,我這次就不去了,日後還有機會。”

這人每天管理慶州府事宜,籌劃未來發展,並不比行軍打仗容易。

霍延邀他同飲,不僅僅是為了所謂的威望,更多的是希望他能借機放鬆一下。

他覺得樓喻把自己擰得太緊了。

仿佛身後有可怕的巨獸在追趕,他不得不刻不容緩地奔跑。

霍延不再多言,告辭退下。

樓喻想了想,吩咐馮二筆召來逢春和采夏。

殿下許久沒有吩咐她們做事,逢春和采夏差點以為自己被遺忘了。

得到樓喻召喚,滿臉喜色地跑來。

“殿下,可是有事吩咐奴婢去做?”采夏興奮地問。

樓喻不由笑道:“之前讓你和逢春留意行商,可有發現什麼稀奇寶貝?”

“殿下,確實有,不過隻是玩物,奴婢見您日理萬機,就沒敢打擾您。”

樓喻隨口一問:“什麼玩物?”

“是奴婢從一行商那裏買來的珠子,質地同咱們的琉璃有些像,不過沒有顏色,有些稀奇。”

樓喻:“……”

這不就是玻璃珠嗎!

他正好沒想好製造玻璃的借口,采夏這個發現,簡直遞了一個及時的枕頭!

他強忍驚喜,輕描淡寫道:“竟是無色琉璃,確實稀罕,等得了空,一定仔細瞧瞧。”

轉而說起正事,“今日叫你二人來,是有要事交待你們。”

逢春、采夏對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眼中看出激動,忙道:“殿下請吩咐!”

“今日府兵剿匪歸來,其中有百餘位姑娘家,皆是被山匪擄掠上山的,如今她們有家不能回,又無營生的手段,若是能為她們尋些活計糊口,當是一件善事。”

樓喻言罷看向她們,隻見兩人皆麵露憤恨,目含晶瑩,想來是同為女子,頗為感同身受。

“殿下,她們太可憐了!”采夏義憤填膺,“那些山匪合該斷子絕孫!”

逢春亦頷首表示讚同。

欺辱女人的男人,不得好死!

樓喻道:“她們受人欺辱,心思敏感,一定不願與男人接觸,我思來想去,此事唯有你二人適合去辦。”

“殿下請放心!奴婢一定會讓她們重新來過!”

采夏儼然已將那些苦命的女子視作自己的責任了。

“好。”樓喻吩咐道,“先為她們尋個僻靜的住處,仔細登記每人的身份,再給她們安排製衣縫補這類輕巧的活計。”

采夏和逢春領命退下。

翌日一早,霞光萬丈。

來自陽烏山的“客人”在城外待了一夜。那些女子被府兵隔開,全都聚在角落裏蒼白著臉色,有的甚至默默垂淚。

她們漫無目的地隨軍來到慶州,如今不知未來在何處。

若非一腔憤怒和不甘吊著,她們或許早就選擇自戕,而非拖著一具汙濁的身軀,在黑暗的塵世中苟延殘喘。

那些畜生還沒死,她們為什麼要死!

忽然,一隊人馬從城內而出,打頭的正是剿匪的少年將軍。

他俊眉星目,一襲玄衣凜冽強勢,騎在馬上,俯視一眾山匪,道:

“殿下有令,陽烏山匪眾燒殺搶掠,為患多年,令無數百姓無辜枉死,為替天行道,今日當誅惡首!”

所有山匪頭目驚恐地看著他。

本以為將他們帶到慶州,是為了充軍或者做苦力,沒想到會殺了他們!

他們掙紮驚呼,連連求饒,卻掙脫不開府兵的桎梏。

一些萬惡的匪首被提溜至人前,他們被繩綁著,被人踢跪在地,就像待宰的羔羊。

曾經,他們將過路的百姓當做魚肉,如今,到他們麵對冰冷的刀刃了。

不遠處的姑娘們見狀,不由鼓掌大笑,太好了!

實在是太好了!

就是這些為非作歹的惡徒,毀了她們一輩子!

殺得好!殺得太好了!

當然,欺辱她們的不僅僅是這些人,還有那些叫不上名號的匪眾。

可她們也清楚,那些匪眾是不可能殺完的。

能誅惡首,就已經讓她們心滿意足了。

城樓上,樓喻攜郭濂及一眾官吏,俯視城牆下誅殺匪首的血腥場景。

郭濂等人都是文官,哪裏見過這等殘暴血腥的場麵,除去見多識廣的司獄官,其餘官吏皆麵色蒼白,搖搖欲墜,嘔吐不止。

樓喻麵上帶笑,神色悠然。

“諸位大人看得可還盡興?這些都是陽烏山無惡不作的匪賊,如今已悉數被擒。如此一來,郭大人便可上奏朝廷,表功領賞。”

他越是雲淡風輕,郭濂等人對他的畏懼便越深。

一個不過十四、養尊處優的王府世子,麵對此等場麵,竟絲毫不覺害怕,反而興致勃勃,極為享受,實在叫人膽戰心驚!

血腥味隨風鑽入郭濂鼻中,郭濂又幹嘔一聲,蒼白著臉連忙擺手:“此功當屬殿下,下官不敢冒領。”

“郭大人太見外了,”樓喻雙手扶在城牆上,笑容溫和至極,“你是知府,而我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世子,此功你當得。”

霞光絢爛下,年輕世子的臉愈發清雋,他著一身天青長袍,袍角隨風舞動,端得是霞姿月韻、飄然出塵。

隻可惜,這般無害的外表下,竟藏著那般令人恐懼的凶獸!

郭濂無奈道:“殿下若有吩咐,還請直言。”

匪首已誅,金輪乍現。

樓喻轉首麵對郭濂,神色銳利:“我要你上書朝廷,將陽烏山地界全部納入慶州府行政管轄內。”

郭濂搖首:“即便下官上書,朝廷也不一定會準奏。”

“如今陛下不理朝政,貪官橫行,事情能不能成,隻看孝敬到不到位。”

樓喻哼笑道:“不過一個山匪遍布的陽烏山,那些人壓根不會在意,他們甚至會巴不得你接手一個大麻煩。”

郭濂還能說什麼?寫唄!

匪首被斬後,那群匪眾徹底安靜下來,再也不敢作妖鬧騰。

霍延和李樹依樓喻吩咐,將他們分成幾部分。

罪行極重的,全部拉回陽烏山挖礦,讓他們為以前的過錯恕罪。

樓喻抽調一部分兵力,專門監督他們的采礦工作。

罪行較重的,弄去鹽場產鹽,雖然如今鹽場已經改革,但這些人是罪犯,進入鹽場勞改必定跟普通鹽工的工作製度不同。

樓喻挑選包括趙雙四在內的數人,密切監督勞改犯的工作。

沒犯過多少大惡的,任憑他們自己選,當兵或墾荒都可以。

有些人眼饞府兵的待遇和威風,爭相參軍;有些人不想過刀尖舔血的日子,選擇種地。

如此,四千山匪被分配完畢,拉起去挖礦的有六百人,去當鹽工的有八百人,剩餘兩千六百人,兩千人參軍,六百人開荒。

慶州兵力從四千增至六千。

可這還遠遠不夠。

樓喻並不著急,這世道流民隻會越來越多,隻要是逃往慶州府的流民,他都來者不拒。

若是流民不來慶州怎麼辦?

恰好汪大勇他們的運糧隊又要出發了。

樓喻殷切交待他們,一旦路上遇上流民,一定要大力宣傳慶州對待流民的政策,他就不信沒人來。

汪大勇等人嘴角直抽,無語地離開慶州府。

一切準備工作就緒。

樓喻召集眾位“元老”,於府衙共商慶州未來發展計劃。

他展開慶州府的地圖,纖長如玉的手點了一處地方,對眾人道:“在這裏,我想建一座新城。”

一座與舊城相互依托、相互交融的新城池!

會議室一片靜默。

樓喻將他們的神色盡收眼底。

無非是覺得他多此一舉,異想天開。

他收回手,掌心托腮:“諸位皆可暢所欲言。”

楊廣懷問:“殿下為何要建新城?”

“此次俘獲山匪數千餘,增兵兩千,然府兵營屋舍有限,李樹,是不是?”樓喻問。

李樹點點頭,“確實不夠,幸虧現在晚上沒那麼冷,要不然那些新兵不知多受罪。”

沒房子住能怎麼辦?幕天席地唄。

想紮帳篷住,也得城內有空間啊。

樓喻又道:“之前那群流民到現在都沒房子住,陽烏山救下的女子想尋一處安身之所也很難。”

他輕歎一聲,目露悲憫:“日後流民隻會越來越多,可城內無處可居,不建新城,又能如何?”

李樹納悶道:“讓他們在城外鄉野落戶便是,何必要專門建新城?”

“因為要‘新’啊。”樓喻故意吊他胃口。

李樹聽不懂,楊廣懷和霍延倒是明白幾分。

所謂的新,就是要建造一座完全屬於自己的城,在新城內,樓喻將擁有完完整整的掌控權,而非如今千瘡百孔的慶州府城。

楊廣懷仔細看地圖:“殿下是想以王府田莊為中心,建一座依山傍水的新城?”

“沒錯,”樓喻微笑頷首,“山為天然屏障,水可載舟運船,建立新城需要一個安穩的環境和源源不斷的資源供給,且此處距舊城很近,往來便利。”

“往來便利?”李樹問。

樓喻懶得解釋那麼多,“以後你便知道了。”

他環視眾人,問:“還有什麼問題?”

霍延道:“需要我們做什麼?”

樓喻欣賞他這般幹脆的態度,不由讚他一眼:“需要你們服從任何安排。”

李樹立馬表態:“請殿下示下。”

會議開了兩個時辰,結束已是申時正(下午四點)。

樓喻在幾人離開後,不雅地伸了伸懶腰,伸到一半,忽見霍延返回門口,連忙將手縮回去。

兩人尷尬地對視幾息,樓喻臉皮略厚,假裝無事發生,率先開口:“什麼事?”

霍延遲疑片刻,低聲道:“無事。”

隨後轉身離開。

樓喻:“……”

你有本事回來,有本事說出來啊!

他憂愁地抹了一把臉。

霍延不會是見到他毫不雅觀的姿勢,放棄了本來想說的話吧?

他在會議室坐了會兒,稍稍散了臉上的熱氣,才慢悠悠離開會議室。

剛從會議室出來,司獄官來稟。

樓喻懶得回去了,就站在廊下問:“何事?”

司獄官低首看地,聲音發顫道:“殿下,之前關進牢中的流匪,還要繼續關著嗎?”

自城門誅匪後,司獄官對樓喻越發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