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乾三十二年四月廿八,天聖大帝率五萬餘教眾,從啟州往京城進發。
彼時,越州戰場陷入膠著,越王和朝廷軍打得不可開交。
朝堂還在為是否增派兵力吵得天昏地暗。
範太傅沉默地看著如此亂象,心中愈發沉重。
政龐土裂,晦盲否塞,盜賊蜂起,匝地煙塵。
這就是如今的大盛。
可悲!可歎!
五月初一,天聖大帝率領五萬教眾,抵達京城外五十裏地,就地紮營。
急報傳至皇宮,皇帝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他連忙召集群臣,商討對策。
曹炎道:“稟陛下,如今京畿駐軍和城內駐軍共約四萬人,京城城牆堅不可摧,天聖邪.教不過一群烏合之眾,如何能攻破城防?”
皇帝稍稍放下心,問:“誰願領兵驅逐邪.教,保衛京城?”
麵對來勢洶洶的天聖教,朝廷必須推出一個將領,整合所有兵力,共抗敵軍。
否則京畿駐軍一個想法,城內守軍一個計劃,那還怎麼打?
曹炎回道:“陛下,臣以為,寧恩侯忠肝義膽、經驗豐富,定能領兵擊退天聖邪.教!”
謝信出列:“陛下,老臣近日精神不濟,恐不能擔此重任。”
他不是故意推諉,他是真的覺得自己老了,承擔不了這麼重要的職責。
“寧恩侯,難道你要棄京城安危於不顧?”曹炎質問。
謝信道:“兵部人才濟濟,曹尚書正值壯年,曾經也上過戰場,這段時日在對敵作戰諸事上侃侃而談,頗有心得,我看你就挺合適,陛下,不如給曹尚書一次展示自己的機會!”
曹炎:“……”
皇帝也覺得可行,遂點名曹炎擔任此次抗敵的最高統帥。
曹炎隻能接受。
散朝後,謝信麵無表情走向宮門。
“寧恩侯請留步。”
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謝信止步轉身,拱手道:“範公。”
兩人邊走邊聊。
範太傅說:“侯爺為何不願領兵守衛京城?”
謝信歎息道:“就連範公也覺得我懦弱退縮嗎?”
“非也,”範太傅麵色沉重,“隻是曹炎並無領兵之能,隻怕……”
更何況,曹炎倘若有異心,那豈非整個京城都將被毀?
謝信道:“非我不願領兵,實在是我老了,沒辦法打仗了。”
“侯爺保重身體。”
“多謝範公。”
京城局勢陡然變得緊張起來,朝廷接連發出數道軍令,行軍動眾,為守衛京城做準備。
樓秩穩坐皇子府,嘴角噙著笑意。
“真是天助我也,竟讓曹炎領兵。”
門客道:“有曹尚書在,咱們的勝算更大了。”
樓秩閉目感受著風雨欲來的暗潮湧動,伸出一隻手,緩緩握成拳頭。
仿佛那至高無上的皇位就在眼前。
他已觸手可及。
“武衛司和禁衛軍都打點好了?”
“殿下,裏麵都安插了咱們的人,等天聖教攻城,咱們就開始行動。”
樓秩陡然睜眼,雙眸厲色閃過。
“傳信給史明,讓他明日攻城!”
“是!”
史明是天聖大帝的名字,這個名字隻有少數人知道,天聖教內除心腹將領,基本無人知曉。
他今年才三十四歲,小時候讀過書,認得一些字。
營帳內,史明捏著樓秩傳來的字條,眯眼瞧著上麵幾個字,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
他身旁坐著十數位仙君和星君,見狀不由問:“聖帝,那邊說什麼了?”
史明道:“要咱們今晚動手。”
“聖帝,那咱們現在就下去準備!”
史明點點頭:“都打起精神來!”
璿璣星君回到自己營帳,召集手下交待今晚攻城之事。
大家都摩拳擦掌,興奮異常。
那可是京城啊,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見過京城!
聽說京城裏麵都是用金銀玉石砌成的,聽說京城裏的小娘子們都是天上下凡的仙女,聽說京城就是人間的天堂……
孫信將眾人神色看在眼裏,便憨笑著問:“星君,那咱們要是攻進去了,是不是就能拿到好多錢,睡到好多漂亮的小娘子?嘿嘿嘿。”
璿璣星君瞥他一眼:“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
“俺記得俺老家以前有叛軍進城,他們就是這麼做的,搶錢的搶錢,搶女人的搶女人,反正搶完了他們也就走了,以後怎麼樣跟他們也沒關係。”
孫信不動聲色觀察璿璣星君的神情,繼續引導道:“咱們不也一樣嘛,反正京城以後怎麼樣跟咱們又沒關係,該搶的搶,該殺的殺……”
“行了!”璿璣星君突然煩躁起來,打斷他的話,“你們都在這等著,本星君去去就回。”
他麵色微沉來到主帳,見史明後立刻問:“聖帝,屬下有幾句話想問問您。”
他是史明的心腹,很清楚史明的心思。
史明客氣道:“坐下說。”
“聖帝,今晚攻城,您有什麼打算?”
史明不解:“你什麼意思?”
璿璣星君說道:“聖帝啊,咱要是想那什麼,就不能向正乾帝看齊啊。”
“說清楚點。”
“正乾帝能有今天,不就是因為他不管百姓死活嗎?咱們可不能學他,要不然老百姓肯定恨咱們。”
他話說得粗糙,道理卻很明白。
史明一想到金碧輝煌的宮殿,一想到鑲金嵌玉的龍椅,心裏麵就止不住地激動。
他想當皇帝!他想成為天下之主!
但他也清楚,自己名不正言不順,就算坐在龍椅上,天下人也不會認。
這就需要收買人心了。
他讚賞地看向璿璣星君:“你很不錯,能想到這一點。這樣吧,傳令下去,攻入京城後,所有人不得肆意傷害老百姓,要是有違抗軍令的,殺無赦!”
璿璣星君這才放下心,笑著道:“預祝聖帝得償所願!”
史明哈哈大笑:“到時候,大家都能得償所願!”
高官厚祿,美酒佳肴,想要什麼有什麼!
璿璣星君心頭歘然火熱。
五月初三,弦月如鉤。
京城百姓正在安眠,忽然被震天的喊殺聲驚醒。
史明借著夜色,趁京畿駐軍不備,勢如破竹,衝破京畿駐軍的防線,兵臨城下。
城門守兵急忙上報軍情,京城立刻人仰馬翻。
一眾官員從床上驚醒,慌忙套上衣裳。
文官趕往皇宮,武將直奔前線。
皇宮內燈火通明,所有人心驚膽戰,包括樓秩在內。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讓史明明日攻城,史明那廝為何要在今夜!
樓秩本來的計劃是,趁史明圍城之機,徹底掌控內城局勢,借天聖教之威,逼宮奪權。
然而現在,史明提前了計劃!
雖然提前一晚上,對計劃產生不了多大的影響,但樓秩心裏還是有些不安。
殿內,大臣們激烈商討對策。
皇帝大半夜被緊急軍情吵醒,頭痛欲裂,實在聽不下去,遂高聲吼道:“都給朕閉嘴!”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皇帝目色陰沉:“曹炎人呢?”
“曹尚書已經在帶兵守城了。”
京城共有九個城門,四個正門,五個側門,皆有兵力部署。
但城內守軍加一起不過三萬人,分攤到九個門,每個門平均下來不過三四千人。
天聖教會主攻哪個門,誰也不知道。
那麼,兵力該如何分配?主力該駐守哪道城門?
其他人不知道,統帥曹炎卻清楚。
他帶足八千兵力,牢牢守在天樞門前。
天樞門距離皇城最近。
他們的計劃是,史明佯裝主攻天樞門,給皇城造成一定壓力。
天樞門將破,皇帝不可能不調動武衛和禁衛軍前來增援。
這樣一來,皇城何其空虛?
樓秩在武衛和禁衛軍中都安插了人手,屆時便可入主皇宮,逼迫皇帝下詔退位。
逼宮造反雖不好聽,但比起屈居人下的憋悶,樓秩更願意選擇前者。
隻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他在天樞門設再多兵力都沒用。
得益於京城暗線,樓喻很快就知悉京城變故。
但知道的時候,事情已成定局。
五月初四,天聖教攻破承宣門。
五月初五,曹炎戰死。
五月初六,寧恩侯謝信披掛上陣,卻不幸落馬,雙腿皆斷,落成殘疾。
五月初七,天聖教攻入皇宮,皇帝自縊於廣德殿,三皇子樓秩及數位皇子被殺,唯太子不知所蹤。
五月初八,天聖大帝史明入主皇宮,於廣德殿稱帝。
消息傳開,天下為之震驚。
啥情況?
天聖教怎麼就突然打下京城了?天聖大帝史明怎麼就突然成皇帝了?
皇帝死了?皇子們也都死了?太子不見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
正跟朝廷軍打得火熱的越王也懵了。
他在這邊殊死搏鬥,那邊天聖教就攻破京城了?
樓氏江山都丟了,他還打個屁啊!
朝廷軍也覺得沒有打的必要了,皇帝都易主了,龍椅都換人坐了,他們還在這苦哈哈地打什麼仗?
可要是不打了,他們該何去何從?
朝廷軍跟越王打出仇了,留在越州是不可能的。
這該怎麼辦呢?
除了越州,其餘州府也漸漸動蕩不堪。
正乾帝已死,江山易主,他們藩王身為宗室,不就有機會了?
這種情況下,誰先攻破京城,殺掉史明,誰就能當皇帝!
不過州府的官員就無路可選了。
要麼跟著藩王一起幹,要麼這個官你別當了。
朝廷都沒了,還當個屁的官!
各地藩王或者武裝勢力紛紛喊起口號——
鏟除逆賊,肅清朝野!
他們打著勤王的旗號試圖攻破京城,卻在麵對京城堅實的城牆後,不得不退卻。
這些盲目的小勢力便都縮了回去。
慶州依舊一片祥和。
可一些高級將領們心中卻不平靜。m.X520xs.Com
新城總衙會議廳,所有人都灼灼看向樓喻,隻等世子殿下揚旗振威!
樓喻被他們逗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咱們慶州跟京城離得遠,要是直接派遣大軍攻城,後勤很難續得上。”
“殿下,現在京城被天聖教叛軍占據,正是個討伐的好時機啊!”李樹激動發言。
楊廣懷卻道:“天聖教如今士氣高漲,這個時候攻打京城並非良機。”
“啊?”李樹傻眼了。
霍延解釋道:“天聖教攻破京城,對慶州來說是好事,殿下本意並非一舉拿下京城,而是趁機擴張勢力。”
隻有皇帝死了,慶州才能借“勤王”名義,大肆擴張領土,發展勢力。
這個時候去打京城根本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