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臥班房,以逸待勞的陳渝不知道,此時此刻,大理寺卿秦威與新獄典獄楊清寧正在百裏之外的詔獄內,為她別出心裁的供詞爭了個唾沫橫飛。
“那丫頭不老實,楊典獄你也別太縱容,必要的話給她一點顏色看看。”秦威氣定神閑,靠坐在太師椅上,把玩著一串名貴渾圓的紫檀佛珠。
“哦,下官看她挺本分的。”侍立在側的楊清寧撓撓頭,“送飯就吃,天黑就睡。平時就躺在床上看書,既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也沒有找看守麻煩,終日裏靜靜的,不留心根本覺察不到她的存在。”
“陳渝若不會歪門邪道,怎麼能鼓動這麼多人為她效勞?”秦威瞟了楊清寧一眼,“就拿之前的典獄林大柱來說,這幾天在詔獄裏無論怎麼拷打都一言不發。你這傻小子,當心和他一樣被灌了迷魂湯。別的不說,就隻看你拿來的那些供詞,是認罪的態度嗎?”
“在下官看來,供詞也沒有問題。”楊清寧與秦威對視著,麵容鎮定,“陳渝不曾和下官,甚至和看守的獄卒說過半句話,何來歪門邪道蠱惑人心?”
“大膽!”秦威一拍桌子,猛然站起來。不料起身太快,本就羸弱的身體受不了這刹那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扶住椅背晃了幾下,勉強沒有倒下。
“下官所言,句句屬實,望寺卿大人三思。”
“你堂堂參軍,惹怒柳相,被貶成了典獄。還敢如此頂撞本官,就不怕一貶再貶,最後成看牢門的獄卒嗎?”看著楊清寧油鹽不進的樣子,秦威氣不打一處來。
“寺卿大人放心,無論朝廷如何安排下官,下官都會以身作則,恪盡職守。如果去看牢門,就努不讓一個犯人脫逃。”楊清寧對秦威一拱手,“時候不早了,新獄那邊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回去處理,就此告辭。”
看著楊清寧驀然離去的背影,秦威愈發惱怒。他忍無可忍,抓起麵前一套雪白的汝窯茶具,隨著一連串袖起瓷落,“砰砰砰“砸了個粉碎。
陳渝慢慢習慣了無人問津的日子。每日清晨她睜開眼,都在被子裏掰著指頭推算著,根據本朝審限,莫青衡的案子應當到了哪一步。
她一直在等孫康案結事了,救她出去。
懷揣著這個信念,陳渝在囚室裏看似放浪形骸,實則小心翼翼生活著。就連送進去的食物飲水,都用銀簪驗過方可入口。WwWx520xs.com
楊清寧倒是每日親自去看她一回,順便送空白的宣紙給她。她畫膩了,卻又不敢落筆寫任何東西,唯恐被人歪曲誤讀,罪加一等。這些東西都是由她自己落筆,言之鑿鑿,若是出了事,她更加百口莫辯。
陳渝現在完全理解了莫青衡昔日的裝瘋賣傻,如果可以,她也想效仿解壓。
可惜莫青衡之瘋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因為瘋子的胡言亂語沒有人相信,暗害他的人大可鬆一口氣,不必擔心他吐露出什麼來。而栽贓陷害自己的人則是巴不得她精神崩潰,好肆無忌憚的把任何能找到的”罪證“都往她頭上扣,反正瘋子是不會替自己辯解的。
不過這期間也有令陳渝心情略好些的事發生。無所事事的陳渝找到了新的消遣方式——趴在窗戶上,觀察院中空地上參與勞動改造的女囚與放風的少年犯。少年犯一般會在晚飯後到天黑之前放風,而女囚通常是從清晨勞作至傍晚。
陳渝摸清了他們的活動規律,一旦他們來到窗外的空地上,她也會準時出現在窗口開始自己的觀察。女囚們勞動熱情高漲,揮汗如雨,熱火朝天。而少年犯們則對放風一事不是那麼熱衷,或許是無聊的緣故,或許又因為時刻都有獄卒監視著,一幫半大的孩子總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閑聊,或走或蹲,零落懶散。
直到有一日用過早餐,陳渝照例趴在穿前看女犯洗衣,忽然一道熟悉的嬌小身影映入眼簾。是小月!這些日子她似乎一直都被關在室內,皮膚白了不少,人也消瘦許多。她正費力的把其他女犯洗淨的衣裳擰幹水份,一件件晾在繩子上。
陳渝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至少小月還活著,看起來也還算健康。隨即又格外心疼起她來。一直以來,小月都是作為自己房中的貼身大丫鬟,隻負責些精細輕鬆的雅活兒。她何曾吃過這種苦,就連陳府那些最低等的粗使婆子,和這裏女犯們的勞動量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
這日說巧不巧,楊清寧送來的供紙也不再是雪白的宣紙,而是已經被印上了開頭陳述與最後落款的。陳渝苦笑一聲,那些人應該已經看厭了她獨具特色的簡筆漫畫,所以幹脆印好了開頭結尾,隻等她把供詞填入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