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渝微微歎息,她覺得自己仿佛是瀚海中的一葉孤舟,在黑暗無涯的驚濤駭浪中穿行。無依無靠,無邊無際。而身後輕攬著她的那個人則是一片迷茫混沌中散發著熹微光亮的燈塔,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衾傳到她身上,灼熱的溫暖讓她一下子有有了走出迷津的方向。
這時,孫康的肚子發出了不合時宜的響聲。
“都已經深夜,你還不曾用飯?”
“嗯。想早些見到你,來不及吃東西。”孫康輕撫著陳渝瘦削的薄肩,“沒事,待會我去找找楊清寧,討要一頓牢飯,想必他不會吝嗇。”
“算我一份兒。”陳渝握住孫康的手指,“好久沒和你一起吃過飯了。”
“嗯。”孫康隻覺得陣陣酸澀埋伏在喉頭,直往上湧,“等到一切過去了,接你去我府上,珍饈佳釀,不醉不歸。”
“還是去杏花樓吧。廷尉府紀律森嚴,嚴禁飲酒。你若是帶頭違抗,之後就難得彈壓底下人了。”陳渝憂心忡忡,“一切都要小心為上。”
“在自己家裏喝酒,他們還有什麼可以胡說八道的?”孫康把臉貼到陳渝耳邊,“我說的不是廷尉府,是國公府。”
陳渝內心一震,國公府?她瞬間想到,到時候見了國公和公主,又該如何解釋她和孫康的關係。
她在大理寺和廷尉府掛著顧問的名頭,類似於客卿師爺之類的身份,雖不是正經官員,行走其間倒也還說得過去。國公府就不同了,那可是孫康和他金尊玉貴的父母親共享天倫之樂的風水秘地。
“先別說喝酒的事,去找楊典獄弄些牢飯填肚子。”陳渝鬆開了孫康,“若是等楊典獄回去,弄吃的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孫康抬腳出門,陳渝也起身稍微收拾了下,把屋內四盞燭台全部點燃。
不一會,孫康拎了個碩大的竹籃進來。打開一看,裏麵裝著些饅頭和蔬菜,還有一碗鹵製的豬頭肉。肉已經結凍,邊沿粘著一圈白糊糊的凝脂。
“這些都是晚上守夜的獄卒沒動的,就擱在廚房裏。隻可惜負責做飯的女囚已經睡下了。”孫康的臉上總算有了些笑意,“楊清寧說獄卒們都吃膩了這些,一般會熬到打更換班了再出去吃些熱乎的。”
如今已接近初冬,白日裏雖還有幾分暖意,夜裏卻是徹骨的寒涼。陳渝心想,如此冰冷的食物吃下去,對於孫康這種常年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公子哥來說,恐怕會引起不適。
“你看能不能跟獄卒大哥通融通融,咱們去廚房簡單熱熱再吃。”陳渝向孫康提議,“這些冰冷的東西實在難以入口。”
孫康稍加思索,便出去對站在門外的看守說了。看守大哥早已從楊清寧的態度中看出端倪,猜出孫康是身份尊貴之人,立刻點頭應允。
孫康把陳渝裹進自己的厚絨披風裏,在看守的帶領下進了廚房。看守大哥一言不發的到灶前點了火,便繼續守在外邊。
“你去灶那邊添柴,我來弄吃的。”陳渝簡單的安排了分工,“現在沒有其他人,咱們得自己服務自己。”
孫康心裏頓時又興奮又絕望。興奮的是可以親自品嚐到陳渝的傑作,絕望的是對這頓飯的味道已經不抱有任何幻想了。一個參軍家的千金小姐,不把廚房點了就不錯了。
金枝玉葉心血來潮的傑作孫康再熟悉不過,他十歲以前最大的噩夢就源自於此。那時候他父親常年外放為官,公主母親在府中無所事事,便喜歡研究些新的菜式,等到父親回京述職親手下廚以慰相思。
於是,獨子孫康徹底成了一隻專業試菜的小白鼠。他至今仍然清楚的記得,母親研發出的香辣芝麻糊、油炸山藥糕、何首烏板藍根燴黃魚麵、人參炒韭菜之類黑暗料理的味道。
他曾經無數次建議母親讓廚娘先做好然後親自擺盤即可,但公主殿下似乎對自己的廚藝極為自信。直到有一日,皇帝舅舅微服私訪親自登門,對自己姐姐的拿手好菜隻動了一兩筷子,回宮就賜下兩個禦廚到國公府,美其名曰怕灶台油煙傷到長公主皮膚。這才結束了折磨了小孫康許久的童年陰影。
陳渝先把饅頭切了薄片,用滾油炸的噴香酥脆。又找了些青椒和蒜葉混著鹵豬頭肉爆炒香,兌些醬油和胡椒粉進去提味。然後又找出幾個雞蛋,弄了一鍋青菜雞蛋湯。
一係列行雲流水的操作把孫康驚的目瞪口呆,陳渝心裏暗爽,卻不動聲色故作深沉。
她在讀書時就偷偷買了電磁爐、炒鍋、電飯煲等玩意兒擱在寢室裏。每逢周末本地的同學都回了家,陳渝就會去超市買些易做好吃的菜肉回來約上要好的姐妹打個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