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康盯著陳渝瑩亮漆黑的眼眸,半開玩笑半認真道,“你吃醋了。”
“不是吃醋,是羨慕。杏花樓常年貴客盈門,人家日進鬥金又自由自在,活得恣意灑脫。”陳渝玩味的看了孫看一眼,“說好的待遇銀子還沒拿到手,黑鍋卻一股腦兒扣下來,你樂意不?”
“年俸嘛,想來都是臘月裏足額發放。你安心,不會有少的。”孫康笑得有些尷尬,“莫說是你,就連我的年俸也比不上杏花樓的三分之一。”
“但願那時候能夠出去,困在這鬼地方,要銀子也沒用的。”
“一定能。”孫康暗暗下定決心,要盡快將陳渝的案子查個水落石出,還所有人一個清白。
陳渝覺得有些累了,半眯著眼,回到床榻上靠著厚厚的棉被假寐。她腦海裏過電影般回味著孫康帶來的消息,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大對勁的地方,卻一時半刻也找不出來。
“花老板是個什麼樣的人?”歇息片刻,陳渝冷不丁問道。
“他本名叫花維,和我曾在同一所書院進學。為人玲瓏剔透,也還仗義,至少對他好的人他會銘記在心。”孫康盤著腿坐在床邊,“怎麼又問起他來。”
“沒什麼,隻覺得能從你手上訛銀子的,絕非等閑之輩,勇謀膽識,缺一不可。”陳渝睜開眼望著烏沉沉的窗外。
“他隻是開個玩笑罷了,我也不曾計較。不過等事了了咱們得好好謝他,是他許了楊典獄好處,你才能過的這般舒坦。”孫康感慨道。
“他既然願意暗中助我,那對胡郎中施以援手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送佛送到西嘛。”孫康起身走到桌前,“他們沒再讓你交代什麼吧。”
“沒有。不過我還是不明白,這花維即使與你私交甚篤,在我落難時如及時雨般恰到好處的出手,也太巧合了些。況且無功不受祿,我擔心等我出去之後,他會有所動作,讓我們千倍百倍的奉還。”
“你又胡思亂想。”孫康安慰道,“他就算討要什麼,也隻會衝著我來。杏花樓日日客滿,用餐者不乏達官顯貴,消息自然四通八達。”
陳渝不願質疑孫康與發小之間的情份,於是閉目裝睡,不再言語。反倒是孫康,經過陳渝一問,想起很多零零碎碎,不能成之為線索的卻又形跡可疑的蛛絲馬跡,心亂如麻,徹底睡不著了。
次日,孫康經過內心一番激烈的掙紮,決定趁著休沐回國公府看看。
孫康走後,陳渝趴在桌前,看著女囚們從屋內魚貫而出,拿著簸箕掃帚,不一會兒就把整個院落裏的積雪打掃的幹幹淨淨。幾個身強力壯的獄卒穿著厚厚的棉服棉靴,站在不遠處,抄起手靜靜觀望著。
女犯們狀況尚可,不知那些少年犯情況怎麼樣了?癮症一旦得不到醫治,又沒有藥物可供緩解,患者恐會遭遇十八層地獄般的折磨。陳渝估摸著有她和林大柱的失察在前,楊清寧如今對進獄之物定將層層把關。再把五石散想方設法偷運進來絕無可能。
等下次孫康過來,一定得提醒他派駐新的郎中,要是信得過的可靠人才好。但凡沒有獄醫值守,任何罪犯生命健康相關的突發事件都會成為楊清寧背鍋的最後一根稻草。陳渝感念著楊典獄願意對她衣食上的稍加寬待,決定也投桃報李,在暗中替他盡量規避些不必要的麻煩。
孫康回到國公府,得知公主母親一早就進宮參加賞梅宴去了,遺憾之餘決定趁此機會好好與臥病在床的父親說說心裏話。
他脫下官府,解去佩刀,換上一襲樸素寬鬆的家常衣裳。親自端了藥去宋國公孫霽常年養病的葳蕤居侍疾。
孫霽患有嚴重的消渴之症已十年有餘,如今枯瘦的隻剩一把骨頭,連下床行走都需要兩三個小廝架著。孫霽的性子向來好強,不願讓人見到他殘缺萎靡的病容,幹脆閉門謝客誰都不見。除了妻兒和幾個隨身伺候的人,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狀況。
葳蕤居內炭火燒的極旺,一室溫暖如春,卻彌漫著一股陳腐凝滯的濁氣。孫康屏去左右,親自扶起臥病在床的孫霽,耐心的一勺勺喂他喝了藥。m.X520xs.Com
孫霽枯瘦的手小心翼翼地拂過孫康的前額,鼻尖,下頜和雙頰。孫康之前聽母親請來問診的太醫說起過,身患消渴之人往往先從肥白到枯瘦,然後四肢變形,漸漸發展到足不能行,目不能視,但頭腦依舊是清醒著,用藥也隻能延緩無法根治,這正是消渴之症的可怕之處。
“小子,你瘦了。”孫霽輕拍著孫康的臉,聲如朽木般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