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晴,嗬氣成冰,寒風刺骨。
陳渝在灌了湯婆子,在屋內百無聊賴的翻著話本。她把之前孫康帶來的點心掰碎了,用小竹棍穿上,在炭盆邊烤的微微焦黃。空氣裏都彌漫著蜜糖融化散發出的芬芳氣息,引得門口看守她的獄卒一陣蠢蠢欲動。
新獄裏這批獄卒大多是沒有背景的平民子弟,念書不多,經商無路,隻得憑借一身蠻力到衙門裏討個生活。至於杏花樓這種地方五兩銀子一碟點心的地方,莫說吃,他們多半連進都沒進過。
陳渝把加熱後的糕餅一樣拿了兩塊,裝回白瓷碟子裏,默默遞給門口執勤的獄卒。那獄卒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圓圓的臉蛋兒凍的通紅。他看到陳渝遞過來的點心,眼睛裏先是流露出難以置信的驚訝,然後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見陳渝仍堅持給他,便用凍得紅腫的雙手接過去,塞了一塊兒到嘴了,隨即笑得眯起眼睛。喵喵尒説
之後那獄卒便和另一名搭班的獄卒一起分享起這難得的美味來。陳渝掀開厚重的黑布簾子,趴在窗口看著他們哥倆兒狼吞虎咽的側臉,心裏略略泛起一陣酸楚。或許這些東西在她和孫康眼裏司空見慣,但對於大多數平民子弟而言,仍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加上她之前對新獄的操作規程作了嚴格限製,培訓時再三強調,一旦發現獄卒私下裏收受犯人或家屬的銀錢財物,立即開除,並將名字上報大理寺,之後的獄卒招考中亦不再錄用。
此策一出,獄卒們日常行為規範了不少,新獄裏再也見不到詔獄常見的吃拿卡要、虐待犯人的行為。與此同時,獄卒們可憐巴巴的守著那點兒薪俸過活,看著也慘兮兮的。
等到有一日自己能說得上話了,一定要讓孫康建議柳肅實行高薪養廉的政策,保障獄卒和文書等基層人員的待遇,讓他們安安心心做好本職工作。陳渝遐思著新獄存在的弊端,隨後自己也無奈的笑了。她意識到已經不再是那個出入府衙,在達官顯貴麵前坐而論道的陳姑娘,而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被監管對象,監獄係統食物鏈的最底層。
要端正思想,擺正自己的位置。陳渝暗暗告誡自己。她回到床邊,散開發髻,準備大睡一覺養養精神。
還沒等她脫去身上的厚絨緞襖,忽然聽到外邊一陣騷動,幾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年犯不顧獄卒的阻攔,衝到院子裏大喊救命。
頓時,所有的獄卒都往關押少年犯的屋子跑去。陳渝本能的跳下床踩著鞋跟快步走到門口,當她即將邁出房門時,生生頓住了腳步,轉身走到窗前,隔著窗上的鐵欄杆,悄悄觀望著。
不能貿然出去。本來看守她的兩個獄卒就已經跑過去查看了,一旦她也離開了這個房間,就會給潛伏在暗處的那些人一個可乘之機。陳渝苦笑著,祈禱著那出事情的少年犯平安無恙,一麵在床頭默默坐下來。
這時,一個拳頭大的雪團兒從窗外飛了進來,砸在桌角碎成了幾塊。陳渝定睛一看,裏麵並沒有夾帶東西的跡象。她不動聲色的撿起雪塊,走到炭盆邊扔了下去,隻聽得“刺啦”幾聲,雪塊便升騰成幾縷森白的水霧,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姐!”牆外傳來小月久違的聲音,陳渝鼻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陳渝趴在窗口,看到小月瘦小的身體依偎著牆壁,滿懷期待的抬頭看著她。小月麵色蒼白頭發蓬亂,比在府裏的時候憔悴了許多,一雙手由於浸在冷水裏漿洗的緣故,上麵層層疊疊長滿了凍瘡和裂口。
看到陳渝,小月的眼眶頓時紅了。
“你出來了?”陳渝哽咽道。
小月吸著鼻子,拚命的點頭。她剛要開口,豆大的淚珠紛紛滾落下來,砸在粗糙單薄的衣襟上。她用手捂住嘴唇,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從前整日樂嗬嗬的小月如今卻是這番模樣,陳渝悄悄低下頭,狠狠抹了一把眼淚。還沒等陳渝開口,一個高大的獄卒從院中朝這邊迅速走來。
“月兒,不哭。”李秋把小月攬在懷裏,掏出隨身帶著的手絹,替她擦拭著。
“李大哥,你怎麼來了。”小月攥著李秋的手,顫抖著不願放開。
“趁著大家不注意,想見見你。”李秋輕拍著小月的背,一麵抬起頭,對陳渝拱拱手。
陳渝蹙著眉,亦拱手回禮。“拜托李兄照顧好小月。”
“我一定會的。”李秋攬著小月的肩膀,想轉身送她回囚室。小月掙紮著不肯離開,與李秋推搡著,掙紮間不小心把身上的囚衣撕了個大口子,露出皺巴巴的內衫來。李秋見狀,忙脫下身上的棉服,裹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