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孫康按預想的完成對胡童的審訊,花維反倒率先登門廷尉府。
花維卸去厚厚脂粉,一頭濃密烏發綰在頭頂,罩以玉冠。所配衣飾華貴而簡單,內著雪白素袍,外罩黑貂長褂。他對人彬彬有禮,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淺笑,一襲素雅愈發襯他眉目如畫。
孫康正因為的事情心煩意亂,避開所有隨從在院子裏散步。透過回廊,看到花維悠然自得的坐在候客室內,喝茶吃瓜子,與隨行的何叔談笑風生。何叔倒是遍身綾羅,金玉其外,配著那副渾圓的五短身材,比花維還像老板的多。孫康不禁腹誹道:幸好你小子知道把臉洗幹淨了再過來,不然的話,隻怕那幫衙役武夫會圍過來當笑話看。
正這麼思考著,孫康的雙腿不知不覺就朝著候客室邁去。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走入室內,何叔和花維看見了忙起身行李。孫康清清嗓子,拿捏起平日裏升堂慣用的官腔,問一聲何事便顧自在中間的太師椅上坐下來。
“草民若不是到山窮水盡,如何能來這裏勞煩大人?”花維做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求大人救救草民和草民賴以為生的小店。”
“怎麼回事?前幾日不還好好的嗎?”
“回大人的話,這幾日的情況您若是親眼見了,就知道草民所言非虛。杏花樓從三日前起便做起了活動,凡是前來店內的顧客無論是否用餐都可以免費領取白糖桂花糕一份,還有銅錢八枚尋個彩頭。未曾想,這不做活動還好,一做活動問題層出不窮。”花維翹著蘭花指,用絲帕擦拭著額邊的冷汗。
“怎麼回事?我記得你的杏花樓自開業之初起就奉行著明碼實價,童叟無欺的原則。每道菜每份點心價格都清清楚楚寫在菜單上,從來不搞那些有的沒的花架子?怎麼最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這鐵公雞一下子變善財童子,讓人白吃帶白拿。”
“公子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走這吃力不討好的一步。”一直悄無聲息站在堂內的何叔忽然開了口,“我們實在是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妄圖破財免災。”
孫康看著這主仆二人說話都清一色的含糊不清吞吞吐吐,有些不耐煩了。“杏花樓究竟遇到了什麼事?不必怪外抹角,本官時間有限,你們如實陳述就好。”
“大人,請跟我們上杏花樓走一趟。”花維見孫康麵露不忿,躬身上前順勢就要跪,孫康一驚,連忙伸手去扶。
“你這又是作甚,我跟你走一趟便是。”孫康把手抄回袖中,將掌心一張兩指寬的小紙條藏得嚴嚴實實。他掉頭出去,在門口喚來差役替他準備車馬。
差役應聲而去。孫康借機往袖口看了一眼,紙條上赫然寫著:何已不可信,救我。孫康招招手,示意不遠處的差役走過來,又低聲交代了幾句。
孫康微笑著轉過身回到候客室內,“你們從杏花樓過來是騎馬還是乘車?”
“自然是乘車,公子嬌弱吹不得冷風,老朽這把年紀也受不了顛簸。”
“何叔自杏花樓創立伊始,勞苦功高,我們都看在眼裏。”孫康嘴角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今天本官就給你個恩典,讓你試試廷尉府的青幔官車。本官也正好嚐個新鮮,看看你們公子的寶馬香車。”
“這……隻怕與禮不合。”花維會意,虛情假意的阻攔道。
“無妨。”孫康溫言道,“記得上次共乘一車還是在書院的時候,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懷念起當年的日子還是別有滋味呢。”
何叔麵色蒼白,臉上依舊掛著習慣性的微笑,“大人好意,公子莫再推辭,老朽恭敬不如從命便是。”
杏花樓的馬車如花維其人般獨具一格。兩匹駕車的白馬如霜雪覆身,從頭到尾沒有一絲雜毛。馬蹄上包了鍍銀的蹄鐵,在冬日的北風裏幽幽閃著寒光,踩在廷尉府門外的石板路上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響。沉水香熏過的櫻桃木車廂搭配以煙紫色杏花紋薄紗車簾,簾上印有杏花樓的標誌——紅杏煙雨圖。
孫康和花維倚靠在花團錦簇的軟墊上,待眼前廷尉府的烏木大車拉開十來丈遠,一顆懸著的心方可落地。
“為什麼要分發糕餅和銅錢?”孫康看花維情緒尚且平靜,率先開口道。
“我是無奈。我發現杏花樓的水缸中被人投入了大量藥粉,日久天長,食客們犯起病隻怕遲早會打上門來。不如現在防患於未然,用藏著藥物的糕點加以抑製,這次雖然損失慘重,好過破產後如喪家之犬。”
“藥粉?你如何發現的。”孫康一臉難以置信,“若是有色有味,一放進水缸就會露餡。無色無味的話,根本發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