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入耳,孫康腿肚子一軟,差點摔在地上。幸好多年的官場浸淫多年讓他還不至於方寸大亂,忘記自己正隱藏在屏風和書架之後。他十指緊握著紅木架子,咬緊牙關努力不發出聲響。
“何以見得?此事非同小可,倘若你手中沒有確鑿證據,我勸你還是收回此話為好。”柳肅捋了捋胡子,“今天我就當你沒來過府上。”
孫康透過縫隙死死盯住秦威,隻見他手一抖,名貴的汝窯青花盞從指縫間滑落墜地,飛花碎玉般濺了自己一身。
“大人何出此言?”秦威似無意般甩了甩袍腳上淋漓的湯水,“秦威對朝廷一腔赤誠可昭日月,忠心耿耿至死不渝,怎可視細作而不見?”
柳肅習慣性的淺笑凝固在嘴角。應秦威的話徹查下去,將花維弄進廷尉府的函件經過自己手書備案,真有什麼,孫康和自己一個也跑不脫。不查的話,又將自己作為不忠不義的奸邪之人置在火上烤。
“我知道了。唉,這麼大的事情,也難為你拖著病體處心積慮。說到底,都是為了江山永固,國泰民安。”柳肅侃侃而談,“不如這樣,你先將自己手中掌握的東西給我開開眼界,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同時既然杏花樓已經被孫康查封,目前看來調查倉促,沒發現你說的那些問題。現在就趁熱打鐵挖地三尺,也避免再次聲張打草驚蛇,找機會把杏花樓翻個底朝天,你安心,我也踏實。”
秦威左手入袖攪弄一番,掏出幾張被折成方塊的紙張擱在案上。他顫顫巍巍起身告辭,柳肅虛留他在府中用飯,被他以需要進藥為名婉拒了。
之後柳肅便吩咐小廝去庫房去了大堆名貴的滋補藥材給秦威,“這些東西苦透了,真的,我平日裏也覺得難以下咽。可是良藥苦口,既然秦大人為了朝廷能如此肝腦塗地,我也略表寸心,還望你不要推辭。”
秦威俯身道謝,又恰到好處的咳喘起來。這時柳肅開門喚來仆役,一左一右畢恭畢敬地攙著秦威離開了丞相府。
孫康從屏風後麵緩緩走出。他活動著僵直的身板,在柳肅如深井般的目光裏捶腿彎腰,自嘲道,“從未做過那隔牆之耳,今兒個開葷才知絕非易事。這一身筋骨都覺得不是自己的,還不知聽到的隻言片語是真是假。”
“你如何看秦威所言?”柳肅坐在椅子上,示意孫康把地上碎瓷打掃幹淨。
孫康打開門,讓仆役拿來笤帚,便一板一眼弓腰打掃起來。“我自幼與花維相識,都不知道他有當細作的本事。倘若真有,何必還早期貪黑的去做那杏花樓的生意?大人你見到花維本人便知,生的如花似玉,體態婀娜妖嬈。如若是女子,在教坊司篤定紅遍京城。在書院的時候就隻知塗脂抹粉,描眉畫眼,能成什麼氣候?”
孫康說到最後,已然心虛。花維的杏花樓是京中貴人常去的酒樓之一,構造也精致複雜四通八達,是個頂好的街頭之地。更何況那日的胡童,是他在杏花樓地窖裏親自撞見的。喵喵尒説
“但願你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柳肅不動聲色的將麵前早已涼透的茶湯一飲而盡,“那你說說,該如何處置秦威。”
“秦威所言虛實,我不得而知。但他把主意打到大人這裏,用心險惡昭然若揭。”
“若今後有朝一日是東風壓倒了西風,作為寺卿,發現端倪第一時間前來跟本丞相彙報天經地義。至於西風壓倒了東風,他一早就來府裏提醒過我這個丞相,自是有功之人。”柳肅把玩著已經空掉的茶盞,“這病秧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孫康此時已把地上的碎渣湯水打掃幹淨。柳肅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來。“來,看看咱們的大理寺卿留下了什麼好東西。”
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宣紙,墨也成色普通,散發著令人不太愉悅的味道,多為開蒙小兒塗畫所用,在京官中頗為罕見。
“這是一味想隱藏身份。”孫康蹙眉道,“隱藏一片雪花最好的地點是雪地,而且還是即將回暖的雪地。”
紙張緩緩被展開,第一張裏麵不過包了幾張經過粘合的紙條碎片,拚在一起不難看出,是關於將人混在菜框中偷運出城的辦法。三言兩語的描述不難看出,投運的對象是個不到弱冠之年的童子。
第二張紙裏則雜亂無章記錄了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比如如何在點心裏混入清心涼血的苦藥而不被察覺,如何能讓女子對男子魂牽夢縈從一而終,以及蛇蛻產生的始末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