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童言(1 / 2)

“童言無忌,此事並非兒戲。你年不及弱冠,按本朝法度,說的話即使是真也算不得數。”孫康看向少年,“何況,不同的人,說話的分量也不一樣。”

何叔則一臉吃驚地盯著少年,“你,你,你竟然明白漢話。”

“這有何奇怪,先賢孔子有雲,有教無類。漢人能習文字知言語音律,胡人有何不可?”孫康替少年回答道。

“不是,廷尉大人,他在我那裏的時候,從未說過隻言片語。”何叔的話語裏透著一絲慌張,對那少年怒道:“你既在我杏花樓潛伏多時,包藏禍心,其心可誅。”

“我可是被捆縛手腳扣在杏花樓的,怎麼大掌櫃一見廷尉大人,反而血口噴人起來。”胡人少年轉轉琥珀色的眸子,“究竟是我包藏禍心還是你老奸巨猾指鹿為馬,廷尉想必大人自有明斷。”

莫青衡看著眼前這局麵,不由想起月餘之前孫康給他看過的一幅畫。自稱是西遼胡醫,懸壺濟世的神秘醫者,卻把一麵之緣的陳渝描繪成北羯貴婦模樣,令人疑竇叢生。

他伸出手指扯扯孫康的袍腳,示意孫康有話要說。

孫康置若罔聞。他一顆心都懸在麵前反唇相譏的兩人身上,究竟該信誰,又該給誰機會,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他靜靜的聽著二人爭吵了幾炷香的時間,隻覺得頭腦混亂,身體倦乏,便喚來差役看著二人,自己帶著莫青衡走回到後院中。

院中的臘梅早已盛放,鵝黃色的小花穿插嵌在蒼勁虯枝間,清風徐來,幽香撲鼻。莫青衡見狀,忍不住一把摘下蒙麵的布巾,張開嘴貪婪的呼吸著新鮮空氣。

“二位興致盎然,踏雪尋梅,怎得沒有美酒相伴?”婉轉若銀鈴般的笑聲在身後響起,二人一回頭,隻見花維真妖嬈的倚柱斜立,懷中抱著一隻翠□□滴的青玉壺。喵喵尒説

“別靠著柱子,小心涼。”孫康見花維衣著單薄,身板羸弱,忙讓身後跟著的仆役去取房內取貂裘給他。

“梅是雅致高潔之物,若配上臃腫獸皮,豈不是焚琴煮鶴,暴殄天物?”花維美目盼兮,秋波流轉,在兩個男人之間掃視一番,蓮步輕移走下石階。

他把翠綠的酒壺湊到唇邊,微微吸吮幾口,粉白的臉頰泛起陣陣紅潤。隨便把酒壺往孫康手裏一塞,抬袖拭取唇邊溢出的殘酒,顧自吟道,“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廷尉府後院的廂房本來是常年空出,即使偶爾有客人來也隻倉促對付一兩晚,其中陳設用品雖準備妥當,但也很難一應俱全。特別是對於花維這種一日也離不了胭脂水粉的。孫康本以為花維在廷尉府可以洗淨鉛華跟著莫青衡學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奈何媚骨天成,雖素麵朝天竟有清水出芙蓉的楚楚動人。

眼前的香花配美人落在莫青衡眼裏,卻是另一番滋味。他出身行伍,詩書辭章已丟了多時,加之方才還跟孫康對花維無憑無據猜測一番,他隻覺得花維借著這紅梅白雪羞辱他是個不通文墨不解風情的行伍之人。

莫青衡抬起眼皮瞟了下身旁的孫康,發現他的目光正聚焦在手中的酒香四溢的青玉壺上,對自己心中泛著漣漪的小九九毫無知覺。於是轉過身,抬手從一旁侍立的差役腰間抽出佩刀來。

簌簌幾下,如蒼鷹展翅,蛟龍出水,動作敏捷,身姿矯健,刀鋒在半空中幾番流轉,殘雪紛飛,花瓣漫天。

花維吟誦未完,卻被莫青衡的淩厲功夫吸引住了目光。按理說,霜白名劍與傲雪紅梅更加相配,可莫青衡身板魁梧,內力渾厚,揮動間古樸粗獷的銅刀與青瓦石階泯然一體,更顯大氣卓絕。

孫康撇過頭,帶著被繳了械的差役悄然離開了院子。

“大人!您不跟莫將軍、花老板一塊兒了嗎?”差役不知孫康為何將那兩人徑自扔在後院裏,小聲提醒道。

“不了。”孫康眉宇舒展,笑得灑脫利落,“你是覺得本官一個人搞不定前廳裏那兩個雜碎?這麼多年本官孤身一人審過多少朝廷欽犯,怎麼可能拿不下他們?”

“沒,沒有……”差役匆忙解釋著,生怕孫康怪罪他言語冒犯。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古人誠不欺我!”孫康負手而立,笑著輕踹了差役一腳。

孫康和莫青衡離去才不過須臾,前廳兩人的心卻如暴風雪裏搖搖欲墜的枯木,七上八下起落好幾輪。他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廷尉大人那張英俊睿智的臉,還是冰冷沉重的枷鎖腳鐐,亦或兩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