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大夫一連幾日不曾回過安置陳渝的院子。陳渝心如止水,看著樓中魚貫穿梭著訓練有素的蒙麵仆役,知道要謀劃逃跑堪稱徒勞。
這麼多日都沒法離京,看來柳肅和孫康或許察覺到什麼,或許過不了幾日就會徹底將京城翻個底朝天。
可底朝天就一定能如願以償麼?
陳渝依稀記得,自己度過一本書,講的是與戰爭有關。戰爭中最有威懾力的辦法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孫康如果真的毫無謀略,仗著權勢就將這京城擾個雞犬不寧,那才是她該頭疼的,至少該重新審視他們之間的關係。m.X520xs.Com
等待二字,於感情於人性,都是一種莫大的考驗。她嘲笑自己的樂觀,自從鋃鐺入獄,她對自己的定位已經從“利用專業知識打造模範監獄”、“逃避封建包辦婚姻”變成了活下去,如果還有什麼期盼,那就是盡量自由地活下去。
如果孫康能夠順利救出她,那也就算通過了考驗。畢竟,這證明了他有能力也有心護她周全。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她和孫康的身份地位又如此懸殊。陳渝暗下決心,若孫康這次能救她出水深火熱,日後無論前路如何,隻要他需要,赴湯蹈火她也會陪他走完。
在之前,陳渝最瞧不起的一類女生是在感情中拖泥帶水再三試探的“作”女,她認為這種輪回反複的掙紮從來毫無意義,更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沉湎其中樂此不疲。
若是孫康沒能救出她,難道真的要跟著寧大夫去那千裏之外的蠻夷之地生存?雖說穿越前她也曾和警院同學去西北旅遊過,弄了輛SUV沿著河西走廊一路西行,一路吃美食賞美景在異域風情裏歡樂無比的玩鬧著,可她對這個時代的西域一無所知,看到寧大夫某些堪稱變態的舉止更是打起退堂鼓來。
“阿嚏。”一聲響亮的噴嚏在楊宅堂屋中響起,楊清寧忙把桌下燒的正旺的火盆踢了過去,“大人您好好暖暖。”
“唉,不知是不是有人在默默的惦記我。”孫康隨意地把手湊近炭盆邊烘烤著,“我說你也是的,好歹也是個京官,自家宅子連地龍都不用,看數九寒天你如何熬過去?”
“一年年的,再難也都慢慢過來了。”楊清寧大方的微笑著,清瘦的臉頰上沒有半點促狹之感,
“地龍固然是好,可想到那麼多的紅籮炭火無聲無息化為灰燼,總覺得是在燒銀子。”
“你這是拿自己的身子骨與老天爺硬扛!”孫康掃視著屋內屈指可數的幾件舊家具,無奈地搖頭道。
“可不是這樣,風霜霧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再怎麼樣都得受著。”楊清寧語氣平靜,對答如流。
“你這話,不知蘊藏了多少怨氣。朝廷既沒有將你下獄,也沒有直接革職查辦,隻是暫時軟禁府中,你可知其中用意?”
“在下生性愚鈍,從來不愛琢磨。”楊清寧一板一眼地回答。
“那你這些時日困在家裏都幹了些啥?難不成真的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孫康看著楊清寧一本正經的樣子,打趣道,“早知道這樣,不如送你去做苦力,至少還能打發打發日子。”
“這主意聽著也不錯。”楊清寧聽出孫康話中的諧謔之意,“近來在家中不過讀讀書練練字,打理打理院子,還醃了幾缸新鮮的雪裏蕻。這些都是以往沒有時間做的。”
孫康放眼望向院子,白皚皚的殘雪中幾支翠竹迎風而立,碧綠枝葉在無聲空曠的院子裏更顯舒展。屋簷上吊著一溜銳利的冰錐,幾個還帶著泥土的大瓦缸靜靜的靠在簷下,上麵蓋著些洗的看不出顏色的舊布和棱角都磨圓了的石頭。
“下官出身微寒,很多事打小親曆親為慣了,說起來登不得大雅之堂。”楊清寧麵色平靜如水,
“比如這醃菜,不是我自誇,京中很少有人能比我做的更爽口。尤其是在大雪紛飛的夜晚,醃筍醃菜用一點花生油炒香,配以雜糧薄粥,趁熱吃下,爽口又服帖。”
“你自得其樂,很好。”孫康看著楊清寧臉上不自覺漾出的些許笑意,“不知楊大人肯不肯割愛,讓我也嚐嚐你的看家本領?”
“哎呀,孫大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把我那幾口缸搬走了也沒事。”
孫康笑著為自己添上茶。他今日登門楊宅,一來為著楊清寧尚在軟禁之中,前來查看關心也是他作為上司的本分,更為重要的是,正是那日胡人少年略顯狂妄的一番報人名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一行殘茶寫就的人名中,幾乎囊括孫康身邊除柳相外的全部人。那胡人少年隻說這些人見過他家主人,並未細言。包括陳渝和林大柱在內的所有人一起淪為細作?這實在令人啼笑皆非。但其中的因緣際會,肯定與新獄發生的五石散案與之後的起火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