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恐怕不是什麼‘仰慕’吧。現在誰還稀罕那個把戲(指‘十傑’)?隻怕是老兄你另有深意吧。”
李富貴見他的心思被玉潔點破,心想,什麼傑出青年,有什麼了不起,你照樣得吃飯,照樣得拉屎撒尿。嘴裏卻說:“哪裏哪裏。”
玉潔心情糟糕地離開李富貴,來到了任玉璽他們夫妻開的冰廠。果然大變樣了,車間擴大了,工人增多了,設備更新了。原來隻能夠夏季生產的冰廠,現在變成冬季也生產的冷熱飲品廠。夏季生產冷飲,冬季生產熱飲。
玉潔看到這一派氣象,心裏隻酸得冒氣。想不到自己為他做的那點事,竟然成就了他們的事業。現在已是有了這麼個模樣。要是當年自己不是那麼傻冒,自己來經營這個廠,又該是如何模樣呢?起碼不至於象現在這樣象一株無根的浮萍吧。
玉潔硬撐著,找遍了所有車間,不見他們夫妻二人,最後找到了他們的辦公室--她沒想到還有辦公室,任玉璽不在,隻有齊玉芝接待了她。
“我們的‘大傑出’,您怎麼今天有空下凡來看看。”齊玉芝並無惡意的揶諭著說。
“齊姐,看你說的。什麼叫下凡?我們可沒有意見啊。”
“誰說有意見了?如果有意見,我就不接待你了。你知道的,我是連甄豐才都不怕的。現在就算是甄豐才來到這裏,我絕對不會接待他的。”齊玉芝為玉潔拿了一並熱飲來讓她喝。
玉潔進來的時候,心裏涼縮縮的。現在手裏握著這瓶熱飲,立即暖和了許多。
“你們全用新設備了?原來的老設備不用了?”
“是的。那個破玩藝,早就不用了。”
玉潔聽到“破玩藝”幾個子,又覺有些刺耳,但她相信她齊玉芝沒有意見。因為玉潔不但沒有得罪她,相反,她還是於她家有恩的,這個廠子當初是玉潔以自己的名義為她家租下來的。雖然施恩不圖報,但她也絕不會想施恩招來怨恨招來意見。於是玉潔坦然地喝著熱飲,說起龍江紗廠的事情。
“我早就斷定,廠子破產是早晚的事。因此我是不稀罕他那個**車間主任的。”
“齊姐,還是你有眼光,能夠預見事情。現在可好,我連個賣力氣的地方都沒有了。”玉潔說到這裏時,心裏的那股酸勁已經升到鼻子那裏了。但她臉上還是保有燦爛的笑容。她希望齊玉芝能夠接她的話往下說,讓她到這廠裏來做事。可是,她的希望落空了,齊玉芝並不接腔。
齊玉芝早已知道玉潔的來意。但是,她有兩個顧慮:一是聽說玉潔已被定為“不穩定因素”,遭到秘密監視居住,惹她,無疑是一種麻煩;一是她那種優越感也是一個障礙。
“哪能呢?象你這樣傑出的人才,哪裏不是打著燈籠在找,你隨便出去,隨便到哪個地方,不是搶著要你?我聽說,休閑苑準備以十萬年薪請你出山呢。”
“齊姐,你也許知道我。我並不稀罕錢多。我要的是幹活,有尊嚴的幹活。”
“尊嚴這個東西很難說。如果你的‘尊嚴’是當傑出青年在領獎台上那樣的尊嚴,那就很難保持了。如果你說的尊嚴是標準低一些的,比如不要人家施舍的那種,那麼,隨便哪裏都可以保持。”
“我以不侍候人為底線。”
“不侍候人?你怎麼生出這樣的念頭?一個人生活在世界上,哪能不侍候人的。就算你是一位高官,總也得在家裏侍候侍候丈夫和孩子吧。英國的撒切爾夫人,貴為英國首相,可她還是以每周為丈夫煎荷包蛋為樂。”
“我也不是絕對不侍候人,我隻是不以侍候人為職業。”
“侍候人為職業也沒什麼了不起。據說,進入休閑時代後,勞動者將有百分之七十從事服務業。”
“那個我可不管,我隻是自己不從事這種行業。這是我們家幾代人的追求。不看別人的眼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可就難了。比如,你到我的廠裏來做事,盡管我們這廠不是服務行業,但你同樣得看我的眼色行事。要這樣,那就你自己辦一個廠。你自己辦一個廠也得看市場的眼色。”始終不肯提讓玉潔來廠做事。玉潔知道隻能到此為止了。
回家的路上,她的心裏有點不是滋味。看來,幫人,不見得都是好事。爸爸說的有時候不對,至少現在是這樣。也許齊玉芝說得對,既然不肯看別人的眼色,那就自己來辦廠吧。她想收回這個廠,讓齊玉芝他們搬開。別怪我無情,你們連一個打工的機會都不給,也太絕情了。
玉潔發現自己已經在起某變化。以前的那個玉潔,那個柔情似水的玉潔,那個心潤如玉的玉潔,那個天真無邪的玉潔正在向相反的方向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