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鑼鼓變成了悠揚的琴聲,開始表演了。
玉潔掃視了全場,目光最後收在了那立柱下的塑料桶上。玉潔的餘光還看到距那桶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蒙麵人一晃,這個人的身影讓她想起幫她背伯母去醫院的那個不肯露麵的人、想起那個護送她上下班而又襲擊她的那個人。他怎麼又出現了?他來這裏幹什麼?
在霓裳羽衣曲音樂的播放聲中,玉潔翩翩起舞。她首先展示了她的常態下的體形。看上去,她就象沒穿衣服一樣,她的身材的比例、線條的勾勒,可以說是無比優美,加上朦朧中有清楚,清楚中有朦朧的視覺效果,讓人感到有著無窮的魅力。人們更加看不夠的,是從她那優美的形體裏邊迸發出來的那種青春的魅力,那種催人興奮的信息,那種撓人的韻味,那種使人們生出無限暇想和期盼的律動……,廣場上數萬人如入禪境,如醉如癡……
樂曲變成了劉天華的二胡曲《病中吟》。那低回婉轉的曲調,讓人們想起玉潔的鬱悶,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心緒,那種劣境中的掙紮……。這曲調在反複播放。
玉潔則在這種曲調下一邊表演,一邊進行著自己的反思。
為什麼僅僅二年多時間,自己的境遇竟然有如此天壤之別?是因為賴以棲身的工廠破產?不是。如果我進了上海紡織集團,我比去年在這裏時還要威風呢。是因為自己變得一無所有嗎?也不是。我一個月前還手裏有三十萬呢。……不,這些都不是我落到今天這種境地的原因。
她按照脫衣舞表演的要求,扭動著身子,一層一層地脫著衣服。她雖然看起來穿得很薄,可是,脫了一層又一層,卻總還有得脫,總是脫不完。每脫一層,就減少一分的朦朧和遮掩,就增加了一分的透明、增加一分吸引力、增加一分興奮、增加一分期盼。
如果說,別人穿了衣服是掩蓋身上的醜的話,那麼玉潔穿了衣服所掩蓋的則是身上的美。你看,她每脫一層衣服,就增加一分美。
玉潔脫了第一重衣,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一不該,不該逞能顯力。為了冰清免遭ling辱,不顧自己的一切,挑起自己承擔不起的責任,而放棄繼續升學的努力。這是一切錯誤的第一步。
想到這個地方,玉潔的心裏象壓進了一股氣,她的心被膨起了一圈。
玉潔脫了第二重衣,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二不該,不該自命不凡。自己本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卻要繼承伯父的什麼光榮,向往他當年引為光榮的那種既當不得飯吃,也當不得衣穿的那種虛榮。這是一生的可怕錯誤的繼續。
想到這裏,玉潔的心裏又加進了一股氣,她的心脹得發痛。
玉潔脫了第三重衣,發出了那淒然的第三聲歎:三不該,不該失卻自己的主張。進城以後,竟然聽信伯父的話,拋棄掉了李富貴的好意,放棄了冰廠不辦,而去接受招工。
想到這個地方,玉潔隻覺得心裏又壓進了一股氣,血液都快流不動了。
玉潔脫了第四重衣,發出了沉重的第四聲歎:四不該聽信伯父的話,將甄豐才看成保工廠保地位的依靠。玉潔已經感覺不到又加了什麼,隻覺得胸腔中堵得滿滿的,整個胸部都脹得發痛。
每脫一重衣,玉潔身上的透明度就增加一分,她的悔恨也隨之增加一分。
……
脫了第七重衣,玉潔情不自禁地哭唱起來:不該錯過去上海落戶的機會,不該將那三十萬元一分不留地交給廠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