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事情來得意外,謝懷安臉色一白,愣愣望著腳下魆暗的雪淵。
他很快尋回理智,壓下慌亂:“所有人,立刻分尋九公主,務必將人安全帶回來!”
身後有兵衛躊躇著提醒:“可是統領,陛下交代過,此事萬不能驚動池將軍……”
皇帝懷有私心,故而金吾衛此行隱秘,謝懷安自然記得。
謝懷安也知道,這位池將軍,便是楚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王,池衍。
嘉延三年,是他親率赤雲騎,以無可匹敵的武力兼並了晉、宣二國,打破了天下四國並立的格局。
時至今日,新帝登基僅有五年,楚國便就政局穩固,軍力強盛。
半月前楚軍大敗東陵,也都是因為有他的存在。
是以,連皇帝都忌憚他三分。
楚皇欲強迫九公主為妃的事,倘若被池衍知曉……
謝懷安皺眉,深邃的眸子閃過一道複雜光色。
*
覆壓枝頭的霜雪未待消融,又有新雪如瓊玉般紛然碎落。
雪絮皎素,一片一寸飄降下來,輕輕落在她披散的墨發上。
“姑娘,姑娘?”
“該不是從山頂掉下來,咽、咽氣兒了?”
“不至於吧,這麼緩的坡,頂多廢隻胳膊斷條腿!元青,你知會將軍一聲去。”
“可將軍在沐浴啊……”
耳邊喧噪不止,錦虞不耐皺眉,一片模糊的意識點點回溫。
她慢慢睜開眼睛,便見一眾戰甲騎兵,低頭一瞬不瞬觀望著她。
“哎,醒了醒了!”
不知在雪地上昏倒了多久,錦虞虛浮著爬起來,身上跌疼了,忍不住低低呻楚。
她還活著,低頭看了看自己,也沒缺胳膊少腿。
光亮落到眉梢,錦虞這才看清他們身後是一片營帳。
數簇火把灼灼燃著,將那麵楚國旌旗照得一晃一明。
但錦虞沒有注意到,另一側還有麵印了“池”字的赤金色帥旗。
火光跳躍在夜色間,一霎映亮了她瓷白無暇的麵容。
她一襲胭脂錦裳,刺繡金絲雀翎,百鳥銜枝,腰間一根黛色織雲衿帶係出玲瓏曲線。
隻不過此刻她衣發皺亂,略顯狼狽,但即便如此,也無損她皎美的容顏。
士兵們麵麵相覷,誰也想不到這深更半夜,會有個這般貌美的姑娘從天而降,雖看上去落魄,反倒襯了幾許無害嬌憐的意味。
錦虞怔愣良久,猛地清醒過來。
這裏難道是楚軍營地……
她一驚,未作多想,忍著腳上的疼痛反身就跑了開。
營地駐紮在山丘背風處,三麵環山,僅北麵一條出路,亦是守衛重重。
錦虞逃不出去,很快便被他們圍堵到了中營一座軍帳前。
此帳顯然與旁的不同,是用闊氣的牛皮和羊毛氈捆綁搭建的,分明是行軍的營帳,卻甚為雍容貴氣。
這遭經曆下來,錦虞身心俱疲,雙唇凍得發白,雪膚也微泛異紅。
她都跳崖尋死了,沒想到還是躲不開楚軍勢力。
錦虞一時無措,忽然一陣暈眩襲來,她傷腳一崴,倒向身後垂落的簾幔。
她低呼,整個人驀地栽進了帳中。
眾人都來不及阻止,原地愣住。
為首的元青怔怔道:“要完……”
*
偌大的帳內,兩盞光玉琉璃燈透亮高懸,一室溢彩爍目。
錦虞吃痛悶怨,再摔下去,她非殘了不可。
她咬著牙支起半身,目光觸及前方,頓住。
銀絲繡線的軟羅幕帷,自四麵靜靜垂落,腳下的雲紋朱錦長毯一路鋪展到紗帷最深處。
透過虛掩的紗帳,一鼎落地螭獸鎏金熏香爐,繚繞輕煙。
又似有水波霧光,隨之輕漾。
光影恍惚,帳幔上朦朧勾勒出一人挺拔頎長的身影。
楚國的將士,都如此驕奢安逸的嗎?
錦虞半疑半惑,慢慢站起身來,向紗帳內輕步走了過去。
四下悄然,隻有裏邊似有若無的動靜,和她腕間輕微碰撞的瓷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