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娘,拜托再好好想想,你把那粒銀粒子給誰了?”
一樓雅間內,申屠涇鼓勵著容娘,容娘也急啊,可她記性要這麼好,她就去考狀元了,容娘安撫道:“申屠公子別急,奴家這兒百十來號人呢,你讓奴家再想想,再想想……”
容娘努力地回憶著,柳葉般流暢的秀眉都攢在了一起,看上去著實苦惱。
就在容娘苦思冥想的時候,廷雨眠腦中的場景正在快速地劃過,從程聿出現打傷陳河,再到他們上馬車,這中間她看到的,聽到的……,靈光一動,廷雨眠道:“公子別著急,容娘是個實心人,底下的夥計又都‘忠心耿耿’,一定能找出來的。”
容娘眉間一鬆,“我想起來了!是忠兒,那天是他發現屍體的。”
申屠涇忙道:“容娘快叫他來問問!”
“你們等等,奴家這就叫他來問。”容娘提著裙子起身,開門的一刹那,門外的喧囂如猛獸般擠進來,被容娘擋在了外麵。
“你怎麼知道是忠兒?”申屠涇把扇子點在手心裏,饒有興趣地看著廷雨眠。
這申屠公子果真不如表麵看著那麼簡單,先前程聿說的時候,廷雨眠還存疑,這回倒真信了,廷雨眠道:“先前聽程聿提過忠兒這個名字,我想著試試無妨。”她提起桌上的茶壺倒水。
申屠涇微笑道:“程兄連這種事都肯與姑娘說,某真是欽佩。”
“閑談而已。”廷雨眠隨意道。
程聿那天把她抱得嚴嚴實實,申屠涇不可能認出她來,他隻是想揶揄程聿,廷雨眠這麼想著,正要端起杯子喝茶,一根折扇抵在了杯口上,廷雨眠抬起頭,隻見申屠涇表情關懷道:“廷姑娘,更深露重,若是體寒,小酌即可,切勿痛飲傷身呀!”
廷雨眠猛地低頭,醇酒的味道撲鼻而來,原來她把酒壺當作茶壺,給自己添了一海的酒,廷雨眠頓時覺得耳根燒得慌!
就在廷雨眠端著茶杯進退兩難的時候,申屠涇用扇子抵住華麗的袖子,五指倒抓著杯口,將廷雨眠手中的茶杯拿過來放到自己麵前,然後端了一杯新沏好的茶,推給廷雨眠,柔聲道:“某吹了許久的山風,就請廷姑娘割愛,把這杯酒留給某受用吧!”說罷真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廷雨眠不忍地看著申屠涇,倒不是為那口酒,而是申屠涇這麼注意儀態的人,居然淪落到要用茶杯喝酒,實在有失風度,廷雨眠過意不去,申屠涇卻微微一笑道:“廷姑娘其實不必為此事懊惱,像泉陽樓,忘歸園這樣上得了台麵的地方,說的自然也是上得了台麵的事,有些事情在風月場所其實更好談,你看容娘,她知道的江湖上的密辛可比我們多得多啦,我想依程兄的秉性,來此必是為了公事,若是去了兔兒館,姑娘才要擔心呢!”
廷雨眠知道申屠涇誤會了,雖然有些鬱悶,卻也放了心,她不禁好奇“兔兒館”是個什麼地方,因為前兩天程聿剛去過,廷雨眠還以為隻是個普通的酒樓,聽申屠涇的語氣,卻不是這樣。
這時,門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兩人立刻住聲,門被推開,廷雨眠看容娘臉色就知道不好,果然就聽容娘說忠兒不知去了哪裏,明明廷雨眠和申屠涇剛走的時候,容娘還見過他。
廷雨眠知道耽擱不得,於是對申屠涇道:“公子,既然如此,我們別耽誤容娘做生意了,趕緊派人再去別處打探看看吧!”
申屠涇將扇子反折在手裏,拱手道:“容娘,今日給你添麻煩了,如果有忠兒的消息勞你派人往忘歸園找某,某改日再登門致謝”,說罷從袖中掏出一錠金燦燦的元寶,塞進容娘的玉手裏。
容娘接了金元寶,身子卻匆匆側開,不受申屠涇的禮,她說,“忠兒一回來,奴家立刻派人去請公子,公子莫要這樣了,奴家可當不起”,說罷又執起廷雨眠的手道:“嫣兒妹妹也別太著急了,有申屠公子在,奴家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姐姐的!”
嫣兒福了福,“多謝!”
容娘舉起金元寶晃了晃,表示已經謝過啦,廷雨眠淺淺一笑,隨申屠涇一道離開。
客京不設宵禁,到了酉時城門便會關閉,京城的禁衛軍開始巡邏,一直到第二天卯時,城門才會再次打開。
不過,事情總也有些例外。
“不行!不行!”
巨大的城門下,守城的軍官不耐煩地揮手,與那軍官拉扯的,正是容娘找了半天不見人的忠兒,忠兒求了半天無果,悄悄塞了一塊銀子過去,懇求道:“軍爺您行個方便”
軍官下意識地捏了一下,卻仿佛更生氣了,猛地推開忠兒,喝道:“說了不行就不行!你聾了?”
忠兒“唉喲”叫了一聲,跌坐在地,忙不迭地爬起來,連包袱也不撿,衝過去抱住軍官的一條腿哭喊開來,“軍爺,軍爺您行行好吧,小人的老娘就剩一口氣兒了,小人得去給她送終啊,這是老母派人寄來的家書,真真是要命的事兒,軍爺你看看啊!你看!”
忠兒硬是把紙往軍官麵前湊,軍官抓住忠兒的衣襟,正要再推,不小心掃到了銀票上的數字,動作頓時一僵,忠兒吸溜著鼻涕哀求道:“軍爺,您就當小人是條可憐蟲,您給開個縫兒,小人就鑽出去了,您就當行善積德吧軍爺!”㊣ωWW.メ伍2⓪メS.С○м҈
軍官撲哧一笑,就勢拉起忠兒,同時把那張紙握到自己的手心裏,語氣雖硬,卻沒了剛才的那股狠勁兒了,“老子可不是可憐你,是可憐你家中的老母親!”
忠兒捏著袖子擦掉頭上的汗,點頭哈腰道:“是!軍爺是菩薩轉世,神仙下凡,救苦救難!”
“行了行了!”
軍官揮手打斷,忠兒把張開的口閉上,一臉渴求的看著他,軍官頭一扭,衝著後麵喊,“這是個孝子,咱們別做那傷陰鷙的事兒,開個縫兒,讓他出去。”
大門在夜幕中無聲地拉開,黑暗中透出一縷柔弱的深藍,忠兒撿起包袱,緊緊地抱在懷裏,他一邊道謝,一邊跑進了那片深藍,大門在他的身後緩緩合上。
軍官背對著城門,展開那張揉皺的紙,就著月光細看,嘴角不禁上揚,夜色亦遮擋不了他貪婪的目光,他卻忽然收住,警戒地看了看四周,然後把銀票仔細收入懷中,輕咳一聲,邁著四方步走開了。
不遠處的牆角,一個人目睹完這一切,消失在了夜色中。
廷雨眠和程聿回到客棧,剛走上樓梯,一隻黑貓從樓梯上跳下,停在廷雨眠腳邊,親昵地蹭了蹭她,仰起圓圓的腦袋,乖巧地“喵”了一聲。
“小畜生?”
廷雨眠不敢相信,輕輕地喚了一聲,得到這麼個蔑稱,那貓兒卻很開心似的,立刻發出了愉悅的回應,廷雨眠驚訝地看向程聿,這是任迦養的黑貓,玉姬取名為“小畜生”,程聿抬頭望了眼自己的房間,大步跨上樓梯,廷雨眠趕緊抱起貓兒跟上。
門被猛地推開,一股熱氣襲來,隻見房中燃著十數個炭盆,攔兒絞著雙手站起來,不安地叫了聲“程公子……”
程聿盯著攔兒身邊,背對門口而坐的那個身影,他轉過來,對程聿微笑,琥珀色的眸子在火光下閃現出柔潤的光澤,“小聿,你這房間可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