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夜?”
廷雨眠的驚呼聲未平,程聿已把她連人帶貓拖了進來,然後“嘭!”的一聲關上房門!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出宮!”
程聿低沉地怒道,他猜到杜通可能會讓任迦派人給廷雨眠做後援了,但任迦絕不可能派恒夜來,恒夜是自己跑出來的,現在是冬天,他簡直不要命了。
廷雨眠一臉震驚地看著恒夜,“你,你是自己跑出來的?”
恒夜大概也覺得程聿危險,因此隻對廷雨眠撇了撇嘴,委屈道:“是啊,本想著來你們這兒會暖和點,沒想到也是一樣的冷,我都快凍死了。”
攔兒怯道:“我已經把店裏富餘的炭盆都要來,全給他點上了。”
廷雨眠從身上摸出鑰匙去開櫃門,貓兒從她的懷中跳下,爪子在地上輕輕一點,再躍起,然後投進了恒夜的懷裏,團成一團,窩在恒夜的腹部。
程聿冷冷地在一旁站著,廷雨眠從櫃子裏扯出他們的大氅,他也不搭手,還是攔兒跑過去幫忙。
廷雨眠把所有的大氅拿來給恒夜披上,換來恒夜暖暖一笑,廷雨眠見他唇色隱隱發白,心裏不忍,轉過頭用懇求的目光看著程聿。
“你來幹什麼?”程聿道。
恒夜道:“來幫你,家裏沒人了。”他指的是孤鴻孤影他們。
“玉姬死了?”程聿麵無表情。
他大概真的很氣,否則不會這般口不擇言,恒夜歎了口氣,揮了下手,攔兒立刻退了出去,恒夜道:“幸而來的是我,小聿,我得和裴右洵談筆交易。”
程聿問,“什麼交易?”
恒夜道:“歸雲莊,我帶了三千,折劍閣能湊一千,總共四千。”
陳河陳薑已死,歸雲莊的歸屬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隻要有心,確有文章可做,可是四千?程聿冷笑,恒夜道:“的確不算多,但加上其他門派的人就不少了,性質也不一樣,我想裴右洵再清高,也不至於和整個江湖為敵吧。”
廷雨眠驚訝道:“你還聯合了其他門派?”
恒夜笑道:“我哪有這樣的本事,不過我聽說下個月初是席枕雲的生辰。”
廷雨眠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裴師兄會發英雄帖?”
恒夜點頭,廷雨眠覺得他押錯寶了,憂道:“這不是一定的事啊,萬一他不發呢?裴夫人深居簡出,不喜喧鬧,不見得會讓人來攪擾她。”
恒夜一派輕鬆道:“那我們也沒損失啊,而且裴右洵叫人來客京的可能性比較大。”
“為什麼?”廷雨眠問。
恒夜看了看程聿,見他完全沒有參與的意思,隻好自己跟廷雨眠解釋,“陳河的死瞞不過裴右洵。”
廷雨眠心想這倒是,恒夜遠道而來都知道了,裴右洵豈能不知?
恒夜道:“他把人叫來客京,一可以重振聲威,表示明月山莊依然是那個一呼百應的江湖第一大莊;二可以牽製小聿,以防他找明月山莊的麻煩;三,裴右洵不可能讓歸雲莊落到別人手裏來牽製他,就算他以前不在意,青城問劍後,他也絕不可能再給別人要挾他的機會,歸雲莊隻能屬於或者說,牢牢地依附於明月山莊。”
廷雨眠道:“可是吞下歸雲莊有趁火打劫之嫌,裴師兄愛惜羽毛,他不會輕易涉險。”
恒夜道:“所謂趁火打劫和雪中送炭,往往隻在一線之間,看你如何籌劃而已。貿然吞下歸雲莊容易落人口實,所以裴右洵不會蠢到瞞著天下人做這件事,高明的做法是他悄悄地把大部分事都敲定,然後在最後關頭把人請來,以絕對強勢的姿態站在他們麵前,曉以大義,逼他們妥協的同時,無形中也讓他們為明月山莊做見證,如此一來明月山莊名利雙收,何樂而不為呢?好就好在明月歸雲兩莊是世交,裴右洵稍微仔細一點,此事並不難成。至於我們,大概是拿不下完整的歸雲莊了,但能與裴右洵分庭抗禮也是好的。”
廷雨眠第一回聽恒夜正經談事,正佩服他能把時局摸的如此之透,沉默了半晌的程聿開口道:“你根本就不是要歸雲莊,你是要拿它當籌碼逼裴右洵就範,就是因為我們都知道裴右洵不可能放棄歸雲莊,所以你才認定他會贏。”
恒夜根本也沒打算瞞住程聿,坦然道:“裴右洵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我實難與他相爭,但也不能白白錯失這個好機會,正好借此拖住他,求到我想要的。”
“你要什麼?”程聿冷冷道。
“明月山莊在龍城和葉城的產業”,恒夜的眼神變得認真,琥珀色在他的眼睛裏不再溫暖浪漫,而是變成了踏實堅硬的質感,他說,“攬星宮離東境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像歸雲莊這種飛地,拿下了也難守,空耗人力不說,還會成為眾矢之的。龍城和葉城雖然偏僻,但離羅刹海不遠,而且這兩地多產玉石,明月山莊每年從這裏取利頗豐,如果拿下,這筆錢以後是我們的了,重要的是攬星宮的勢力可以越過羅刹海,往東境推進。裴右洵現在分身乏術,不得不答應我們,我不僅要做成這件事,還得趕在他騰出手之前,帶著他的親令回龍城和葉城部署,這樣才能把此事敲定下來。此事少說也有七成勝算,我也好回去向義父交待,事成之後我會把人留在折劍閣,就算你這裏有事,也不會陷入孤境。”
恒夜想必一路上都在籌謀,但他的這個打算和謀取歸雲莊有本質上的區別,無論歸雲莊與明月山莊的關係如何親密,它都是獨立於明月山莊之外的門派,掌門死了,群雄逐鹿,能者居之乃是天理,但龍城和葉城的生意本來就屬於明月山莊,恒夜這麼做等於是掠奪,程聿不認同,但原則和榮譽終究是程聿個人的,不能代表攬星宮的意誌。
事實上這麼多年,程聿幾乎沒有幹涉過恒夜的工作,他常年在外,攬星宮的事務皆由任迦總理,而財政人事幾乎由恒夜乾綱獨斷,即使程聿是宮主,也不能剝奪恒夜的權力,因為恒夜是在為攬星宮謀利,而不是他個人。
各司其職,權責分明,是周故在世時就定下的規矩,無人可以更改,任迦也不會允許有人更改,恒夜此來不是為了征求程聿的意見,他隻是好心,順便安撫一下程聿的情緒,畢竟不出意外的話,裴右洵會把這筆賬算在程聿的頭上,但是無論成功與否,也不會改變恒夜的決定。
程聿的臉冷的可怕,卻沒有說什麼阻止的話,恒夜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再坐下去了,他把厚厚的大氅脫下來放在桌子上,起身道:“小聿,我明日要出發去折劍閣,然後直奔歸雲莊,你有事可以讓孤鴻孤影去臨嶺找我。”
這話裏有求和的意味,可是沒有換來程聿的回應,恒夜無奈地歎了口氣,看到廷雨眠麵色沉寂地站在一旁,恒夜說了句“別恨我”,便離開了。
所以恒夜不是不懂,他這樣傷害裴右洵的利益,廷雨眠和程聿出於各自的考慮都不會高興,但是那天晚上,廷雨眠卻追出了客棧,給恒夜送來了一件大氅,雖然她什麼也沒說就回去了,恒夜卻是第一次有了對這個姑娘刮目相看的心情。
天真的太冷,席枕雲讓廚房準備燉鍋,鮮美的羊肉湯,連著鍋子一道端上來,底下燒著碳火,奶白色的湯嘟嘟冒泡,頂著上麵一層碧綠雪白的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