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涇苦笑,“富閣主何必挖苦某,家父怎會盼我歸家?隻恨不得沒我這兒子才好呢!”
富鍥微微一笑,“令兄正在玉門關禦敵,令尊的安慰全在公子身上,怎能不盼?”
申屠涇頭大如鬥,“下回富閣主見到家父,千萬莫提此事,我寧可像現在這樣自由就是了!”
美酒佳肴很快送上,富鍥提起酒壺為申屠涇斟酒,“令兄今次歸來,想必又是大功一件,公子榮華富貴俱全,到時候可不要忘了老兄我啊!”
申屠涇舉杯,“好說好說,仰仗富閣主貴言!”
富鍥亦含笑舉杯,以手遮擋飲下,心中仍在計較:他半句不肯提他兄長,我且先灌他兩杯再說。
富鍥打定主意,借著各種由頭開始瘋狂地給申屠涇灌酒,申屠涇為人灑脫,富鍥敬他便喝,富鍥醉心官場,討巧的話說的風生水起,每每正中申屠涇下懷,到最後兩人興起,索性抱著壇子痛飲,胸前的衣襟全濕了。
申屠涇側後方的青年默默烹茶,神情孤冷,醉眼朦朧中,富鍥看這俊秀青年隻覺得眼熟,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心裏便產生了一絲抵觸,借故請他替申屠涇尋件幹淨衣服來,那青年眉峰微攏,掀起眼皮瞧富鍥一眼,再看看醉醺醺的申屠涇,還是默不作聲地去了,屋子裏隻留申屠涇和富鍥兩個人。
申屠涇抱著壇子癱靠在椅子上,富鍥抄起酒壺過去,彎下腰,大著舌頭道:“老弟,老哥我實在想不通啊,老弟年輕有為,令尊為何,為何就不把雁蕩掌門之位傳給老弟你呢?”
申屠涇臉頰酡紅,閉著眼睛喘氣,富鍥道:“你大哥確係,有勇有謀”,申屠涇傻嗬嗬地附和,“對!我大哥確係有勇有謀,有勇有謀!”
富鍥道:“可玉門關現下被烏夜聯軍逼得快失守了,你大哥要是回不來,可怎麼辦呢?”
申屠涇揮開富鍥的手,神秘兮兮地一笑,“你聽誰胡說?我大哥就快回來了!”
富鍥瞳孔一亮,一激動酒壺跌在了地上,申屠涇要去看,被富鍥按住道:“害!人人都知道顧懷歸沒錢了,沒錢咋回來?”
“誰說沒錢,我大哥才給我寫了信,說,說——”申屠涇打了個酒嗝。
“說什麼?”富鍥伸著通紅的脖子,申屠涇笑道:“說有人給他們送了一大筆錢,我朝,我朝就要贏了!”申屠涇突然抓住富鍥的衣服,皺著眉頭,努力讓自己的眼神聚焦,“唉!你不許說出去啊,這是,軍!機!大!事!說出去你不是我兄弟!”申屠涇把富鍥推開。
富鍥緩緩地直起腰,窗外的陽光打在他臉上,露出一半的笑容,“你放心,我絕不會說出去的。”
申屠涇歪著脖子,已然醉了過去。WwWx520xs.com
片刻之後,珠簾“嘩啦”一響,青年回來了,手上並沒有抱著衣服,空蕩的房間裏,申屠涇坐在窗邊,手肘支在桌子上,臉埋在手裏。
“公子。”青年喊了一聲。
申屠涇抬起頭,滿臉酒氣,他從鼻腔裏歎一口氣,青年遠遠站著也能想象那份灼熱。
申屠涇起身走來,路過桌子時抓起酒壺,將裏麵剩餘的酒全部灑在了青年的衣襟上,抬起頭,眼神清明道:“什麼也不要帶,去明月山莊。”
唐周很失望,因為程聿似乎真的在與裴右洵賭氣,申屠涇一個時辰前派人送來口信,富鍥去找他了,他應付完就過來,這麼重要的時刻,程聿卻缺席,搞什麼嘛!
廷雨眠來了,卻仿佛被收去了聲音,裴右洵正在苦口婆心地勸她,“富鍥已經抵京,他在客京的勢力不容小覷,齊林一旦在城門口出現,很可能會打草驚蛇,齊林的狀態不好,昨晚平升接他回來,當夜他就發了高燒,即使讓他走,他也跑不遠。”
廷雨眠道:“可是你事前也沒有通知程聿一聲。”
裴右洵道:“如果齊林沒有擅自出城,我也沒必要這麼做”,這話不重,可是爭鋒相對,裴右洵似是愧疚,又歎道:“阿眠,齊林住在客房,你和程聿可以隨時都可以見他,我保證沒有人會攔你們,孤影和竹影現在都在明月山莊,出入很自由,難道我的誠意不清楚嗎?”
廷雨眠看過來,“裴師兄,你借給裴夫人過生日名義把人都請到客京,一邊讓程聿出力,一邊讓他受到威脅,在青城派的時候,程聿表達誠意的方式卻不是這樣。”
裴右洵忽然站起來,唐周緊張地跟著起來,想要上去攔,卻見裴右洵隻是走到了廷雨眠的麵前,雙手撐在她椅子的扶手上,看著她道:“阿眠,解圍的事我沒有忘記,你以後就會知道,這一次的事牽扯到很多人,你,唐周,我娘,還有唐閣主,所以我不會讓齊林冒險,如果程聿氣不過,他可以退出,我絕不強留,但我希望你明白,這件事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缺席而終止,我隻是想確保大家能平安無事地看著富鍥伏法,信任我或者離開我,阿眠,你自己想清楚。”
裴右洵眼神澄澈,話語真摯,至少在此時此刻,廷雨眠覺得裴右洵說的話完全是出於真心,難道他們想錯了嗎?
“什麼情況?”申屠涇站在門口,仿佛剛在雪地裏打過滾,衣服看著都讓人覺得濕冷。
裴右洵鬆開掌心的扶手,直起腰來,瞬間恢複了謙和的樣子,“申屠公子。”
“唔,有衣服嗎?給他換一件。”偏廳坐著裴右洵,唐周,唐協,廷雨眠和竹影,申屠涇這話並非是對著特定的某個人說的,在座的人卻都不約而同往他身後看去。
申屠涇的後側方站著一個青年,他戴著帷帽,黑紗從兩邊撩開,當大家看見他的臉時,臉上多多少少都流露出一些驚訝,唐周在心裏暗歎,幸好程聿沒來,否則就要出大事了!
“平升”
隨著裴右洵的呼喚,一個扁平臉,表情略顯木訥的青年走了進來,裴右洵道:“帶申屠公子和這位公子下去換身幹淨的衣服。”
“我不是公子。”申屠涇身邊的青年聲音低沉,缺少兔兒爺的脂粉氣,可他接下來的挑剔又完全符合他的身份了,“我叫成玉,還有,我不穿別的男人的衣服。”
聽到最後半句話,唐周打了個寒噤,竹影對廷雨眠道:“上回姑娘給奴婢做的那套男裝還在,如果成公子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試試?”
廷雨眠看過來,成玉不說話,竹影笑道:“奴婢就穿著去了一次風致樓,可惜太不合身,不如就送給成公子,改日奴婢再另做一身。”
唐周坐在一旁皺眉,心想這竹影也忒實誠了吧,買來胡鬧的東西,自己不合用才拿來送人,還聲明是穿過去妓院的,這樣的東西,誰會樂意收?然而這個成玉就更奇怪了,看著像隻貓一樣挑剔,卻不知竹影哪裏就撫順了他的毛,隻見成玉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謝你了。”
竹影笑著搖了搖頭。
唐周生於富庶之家,自小又在明月山莊韜養,自然不懂,墮落的人要的不是施舍來的尊重,而是純淨無暇的人能和他們一樣墮落。
裴右洵讓唐周帶申屠涇,讓平升領著成玉和竹影去換衣服。
經申屠涇這麼一攪和,先前緊張的氣氛倒是緩和了,廷雨眠看上去也沒那麼悶了,裴右洵轉向唐協道:“唐閣主,金先生那裏有消息嗎?”
唐協道:“金先生給我來信,錢五日後會送出去一部分,十五日後再把剩下的送到烏夜聯軍的後方大帳,那個時候顧懷歸手上的錢應該已經發揮用處,烏羌雁夜興舉國王師而出,後方無力為繼,即使他們拿到錢也慢了一步,安排人采買又要耗費不少時日,我料想此事無虞。”
裴右洵點頭,眾人明白,從此刻開始,事情才算正式揭開了序幕。
申屠涇看著浪蕩不羈,卻也分得清楚輕重,再回正廳的時候沒讓成玉跟著,吩咐他去山莊門外守候,成玉說了聲“是”,他帷帽上的黑紗放了下來,看不清樣子,唐周於正事上還是很謹慎的,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平升,平升一直跟在成玉身邊寸步不離,此時昂首肅立,察覺到唐周的目光後也沒有特別的反應,唐周這才放心,笑著催申屠涇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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