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梅香此時也隨著貝兒進來,一見曼麗便笑道:“是我來得不巧了,擾了貴人午睡。”
曼麗含笑道:“這是哪裏的話?我本沒睡,不過平白躺了一陣。”
梅香搭訕笑道:“貴人這宮裏朝陽,日頭足得很。雖是如今天漸漸涼了,貴人倒要防著白日暑熱不散,蒸騰上來,反要受熱。依奴婢看,被褥可都不必先換厚的,看您那小臉,不過躺一躺,倒熱得紅起來。”
曼麗冷不防叫她說到這上頭來,一時心跳不止。貝兒在一旁,忙遞過個手鏡來,曼麗攬鏡自照,果然雙頰紅豔如火,酡如醉酒,不由得麵帶羞意,低下頭去。
梅香不曉其中緣故,隻道她家教嚴謹,今兒叫自己撞見晝睡,不好意思起來。於是也不再提及此事,隻笑說要與曼麗道喜。曼麗忙問喜從何來。梅香邊笑邊道:
“貴人去後,太妃召皇後說話,皇後說貴人封嬪一事早已核準,連封號都擬得了,隻待明日使人持節來宣告。太妃聽著高興,為免貴人為此懸心,特使奴婢來說一聲。”
曼麗聽得這話,不由得不喜上眉梢,一時也忘了方才之狼狽,隻管抿嘴,笑得眉眼彎彎。旁的宮人們聽了,雖對曼麗有無限怨言,主子得了晉封,到底於她們有益,故此也都樂開了,齊齊扒在地下給曼麗叩頭。便是曼麗一向不甚慷慨,此刻大喜之下,也故作大度,吩咐貝兒取出錢來,每人加賞一個月月錢,眾人聽了,自是跪謝不迭。
若此事就此打住,倒也算得皆大歡喜,怎奈曼麗隨口多一句嘴,翻叫喜事做了晦氣。千不合萬不合,不當張口問了一聲道:
“既是封號擬就了,你可知擬的是哪個字嗎?”
梅香笑道:“好叫貴人知道,乃是個‘貞潔’的‘貞’字。”
此話一出,曼麗登時掉下臉去,道是皇帝必定在暗諷自己。正待發作,忽又想到,外人看來,自己實乃黃花大閨女入宮,此封號原無差池,於是硬生生擠出點笑來,強道:
“竟是個極好的封號。”㊣ωWW.メ伍2⓪メS.С○м҈
梅香不知其故,笑而附和道:“太妃也是這般意思,道是清白難犯曰貞,德信專一曰貞,原是極襯貴人的好封號。”
梅香這話原是無心,如何曉得曼麗早已暗與燮華春風幾度?曼麗聽來這字字句句,皆是正正刺在心上,比之如鯁在喉更難受三分。雖思量著不可叫人瞧出端倪,奈何她自幼驕縱,半分不曾學過隱忍之道,自己隻道忍得辛苦,不料眉間唇畔,早泄出一星半點的不快來。
那梅香乃是個人精,覺察出來卻不言語,隻笑與曼麗寒暄兩句,便借故退下。貝兒上去扶了曼麗坐下,疑道:
“封嬪乃是好事,封號也不差。貴人怎的看起來還不大高興的模樣?”
曼麗心裏突的一下,嘴上強道:“我哪裏不高興了?不過是方才剛睡過去,就叫她撩撥醒了,頭上一直昏沉沉的,精力有些不濟。”
貝兒瞧著不像,卻也曉得曼麗不是什麼好性兒,平白無故也不去招惹她,隻順著她道:“既是如此,她如今去了,貴人可要再睡上一會兒?”
曼麗正待點頭,略一動動,忽覺出兩腿之間涼風習習,濕冷難忍,猛可憶起方才思念燮華之事,粉麵上立時浮起三分春色,又想著尚不知燮華何日可得入宮,頓時又有些沒情沒緒,懶懶道:
“也不必睡了,如今躺下,到晚上反要走了困。你打發人燒水來,我且洗個澡。”
貝兒忙應聲去了。曼麗倚著帳子,又想起這封號一事。她如何敢稟明太妃,說清皇帝賜下此號乃是不懷好意的?思來想去,這口氣隻好咽下,日後再圖報複。那曼麗本是個驕縱成性,決不肯平白吃個暗虧的。何況本和皇帝無甚情義,此時存下報複之念,想著待到燮華來宮,定要勾他巫山雲雨,好給皇帝戴個綠頭巾,叫他做個活王八。如此想了半晌,心緒方才好些。恰洗澡水燒得了,曼麗便隻留貝兒一個,慢慢換下衣裳,自去沐浴。貝兒見她褻褲淋漓一片,心下訝異,卻又不知這是什麼緣故,也不敢問,隻好胡亂收了,拿出去叫人送去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