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瞞不了,也沒必要瞞。
然而江休複和陸宣默契地誰也沒提,江休複提出轉院,陸宣毫無異議,乖乖收拾包裹去了。
老爺子也不喊腰酸背痛了,利落地辦好出院手續,經過陸宣的病房時,猶豫再三還是推門進去了。
陸宣正站在窗戶邊上,低著頭看樓下的人流如織。窗戶大敞著,男孩雙手撐在窗台上,扒著頭。一聽到開門聲,一下軟了雙臂,沒了支撐,半個身子猛地向窗外倒去。
“兒媳婦!”老頭子口不擇言,一個箭步衝到窗口,攔腰一抱,他這一下真不像個花甲之年老人該有的力氣。陸宣被他一勒,內髒都被差點被擠壓出來,一屁股栽在地上。
驚魂一瞬後,老爺子琢磨過味兒來了:“你沒想不開啊?”
陸宣:“嘔。”
待一眾黑衣保鏢管家保姆破門而入時,正看到江老爺捧著一個纏枝牡丹紋花瓶伺候陸宣吐,一時全員傻眼,不懂一屋老小搞什麼名堂。
老爺子轉頭斥道:“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過來接著!”
管家如夢初醒,趕忙接著花瓶跑外麵處理了。一時拖地的拖地,噴香氛的噴香氛,老頭一看門口還杵著幾個高壯保鏢就來氣:“還不走?沒看到我和小宣有話說?”
為首的高個扭捏道:“老板說了,防的就是江老爺您。”
江老頭立刻氣個仰倒。
陸宣忙攔住了:“我沒事,江伯父有話跟我說呢,你們出去,我回頭自己和江休複說。”
保鏢們猶猶豫豫地,最後還是退出去,貼心地關上門。
“臭小子倒是對你挺好。”老人泛著酸氣。
“還好還好。”陸宣自從得知命不久矣麵對江老爺就坦然許多,“畢竟也享不了幾年福了。”
老頭:“你倒是想得開。”
“我這不是沒有辦法的事嗎。”陸宣攤手,“江伯父,好歹我也活不過五年,不如您放縱您兒子幾年。等我死了,前塵盡忘,他又是幹幹淨淨江大少一個,我一抔黃土也惦記不了幾年。”
老爺子橫他一眼,說的不情不願:“準了。”
“開明!”陸宣豎起大拇指,“等我死了,您就把江嘉從美國接回來,他替我安慰安慰江休複,一家子和和美美,一輩子就那麼回事了。”
“滾蛋!”老爺子佯裝舉起手杖要打,“合著我兒這輩子非要跟男人掰扯不清了是吧?”
那一瞬間陸宣的表情變得苦澀,但他很快調整過來,長歎一聲:“這都是命啊。”
“要是我走了,江伯父。”陸宣認真凝視著老人,他從未見過這個年輕人如此堅定且平靜的眼神,“您別再逼著休複做他不喜歡的事了,人活一世,能有多少快樂日子?江休複倒黴,攤上了我這麼個掃把星,注定是沒法和他一起走下去了。不過這樣也好,他還有好多日子,好多人去經曆……怎能說是禍不是福呢……”
也許是窗外的陽光太刺眼,老人甚至能從年輕人眼中看到將墜不墜的細碎陽光。他感到一陣怪異與苦悶,二十歲花一樣的年紀,卻不得不對死亡這麼坦然。
他重重歎了一口氣,似乎有些抹不開臉麵:“……你挺好的,先前是我誤會你了。要是你能和休複一起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隻對他人,也是他人對自己。
哢噠一聲,門又重新闔上,攪亂了一片浮塵。
陸宣喃喃道:“要是真能走遠,誰願意看他跟別的男人攪和在一塊。”
*
臨近傍晚,江休複才風塵仆仆趕回來。一手解開腕表,一手向下叩開衣領,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把鉗住了陸宣。
“聽說你想給我找個伴?”江休複挑眉。他的五官棱角分明,自額頭至下顎到脖頸的線條鋒利無匹。這樣的麵相是極具侵略性的,尤其是當他這樣居高臨下地審視對方的時候,總給人不可忤逆的力量感。
陸宣暗道糟糕,他沒想到江休複的保鏢還兼職長舌婦這一職業,連他打算給江休複尋覓第二春的想法都抖摟出來。然而對付伴侶他自有一套手段,他抬起小臂,想搭住江休複的肩膀。喵喵尒説
然而他的手指連著小臂,至肩頭,因用力過大竟避無可避地痙攣起來。
陸宣不動聲色,他的心越沉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