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徑自走到正中桌子,正襟危坐,目光掃過四周。
客人為氣勢所攝,縮頭賠個笑臉,唯恐老者舉報了昨日言論,讓差役抓去打板子。
夥計躬身過來:“範老爺,您要點什麼?”
老者聽到這稱呼,暈乎乎就像喝了美酒佳釀,本想著吃頓好的慶賀,摸了摸袖口的幾文錢,瞥了眼悠閑喝酒的李平安。
“溫一壺酒,一碟茴香豆。”
“好嘞,客官稍等。”
夥計答應的響亮,眼神卻帶著幾分鄙夷。
老者心思敏感,最是在意別人眼神,連忙解釋道:“回者,複也,回水也,正應今日喜事。”
夥計扯了扯嘴角,偏是窮酸多怪事。
人家吃茴香豆是喜好、傳承,你這廝就是窮,隻剩下嘴硬了。
老者吃一口酒,撚一粒茴香豆,隻覺得滿口生津,心中丁點兒不快煙消雲散。
“這般吃法別有一番風味,回頭記在雜記中,日後或能流傳!”
正在這時。
興化坊何坊正帶著兩個白役,進門與老板娘打招呼: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在牆上貼了張布告。
——妄議朝政者,杖三十!
“謔!”
李平安詫異出聲,士紳反擊來的迅猛酷烈,嚴禁新政議論、傳播,顯然一體納糧觸動了他們根基。
士紳階層彰顯決心、力量,也是在逼迫永興帝表態。
若是永興帝失去讀書人支持,令不出宮禁有些誇張,但是聖旨出了京城就是廢紙,下麵官吏必然陽奉陰違。
要麼永興帝換個食利群體統治百姓,譬如軍卒,譬如佛道。
何坊正來到窗前,笑著說道:“易哥兒,喝著呢。”
李平安拱拱手說道:“家裏閑著無事,吃酒消磨消磨,何大哥坐下喝幾杯?”
“改日得空,今兒有要緊差事。”
何坊正說道:“昨天與我爹講起易哥兒,他說和李爺是好友,理應照顧,若你不嫌棄,幫著坊間收雜費。”
坊正是無品級的胥吏,類似於衙門捕頭、天牢班頭,可以招募白役處理坊間治安、衛生、市場等事務。
朝廷隻發坊正的俸祿,白役的銀錢需要坊正自行籌措。
r> 於是就有了“雜費”,諸如治安費、攤位費、衛生費等等,雜七雜八沒有具體定數,能收多少全憑本事。
這是個肥差,顯然老何坊費了心思。
“多謝何叔關心。”
李平安推辭道:“師父教了不少牢裏的本事,且先去天牢走動走動,若不能徒承師業,再勞煩何大哥!”
“理應如此。”
何坊正微微頷首,他最是支持父子、師徒相繼,認為這就是最好最穩定的秩序。
哪個敢挑戰秩序,可不止受何家報複,京都百零八坊都無立錐之地!
李平安與何坊正客套幾句,約定得空登門拜訪,回來繼續坐在窗邊吃酒,耳聽八方,從客人說話聲中了解京城變化。
酒足飯飽離開酒館,李平安東瞅瞅西看看,走街串巷仿佛無業閑漢。
如此行徑,卻也符合鄉下小子進城。
入夜。
萬籟俱寂,隻餘幾聲犬吠。
更夫拿著梆子,咣咣咣敲響銅鑼,扯著嗓子高喊。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一道黑影借著夜色遮掩,循著牆角飛縱,速度快若閃電。縱使更夫瞅見了,也隻以為是看花了眼。
李平安穿街過巷,翻牆過戶進入一處院落,隱在暗處偷聽院落主人與媳婦說悄悄話。
絕非聽牆根,而是暗中窺人才能看得清!
日子一天天過去。
朝廷政策忽左忽右,風頭一日三變,時而東風壓倒西風,時而西風壓倒東風。
今兒蘇相占了上風,明日國子監書生宮門前靜坐。
初時百姓尚且支持,隨著不斷來回往複,始終難以向士紳收稅,再而衰三而竭,慢慢就沒人再議論新政。
如同過時了的熱搜,先前再怎麼火熱,拖個十天半月就涼透了。
或許蘇明允仍然在堅持,卻已經沒人在意。
#每次出現驗證,請不要使用無痕模式!
簡而言之,一個“拖”字訣,古往今來都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