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晦暝,驚雷滾滾,街上已杳無人跡。

墨色的青石板路不知曆經了多少滄桑歲月,罅隙中是洗不淨的汙泥與塵埃,在雨水的衝刷下,生了青苔。

沉重的腳步踏在青石路上。雨中,青衣男子衣衫單薄,身形瘦弱。一雙裝有日月星辰的眸,此刻早已黯然失色。

他心中隻有恨意,對蘇嫣玥的恨!對蘇之蓁的恨!此恨入骨無絕期!

身影向著燕國皇宮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才到了宮門口。撐傘守在宮門口的侍衛厲聲阻攔道:“什麼人?竟敢擅闖皇宮?”

穆安澤將蘇嫣玥給他的令牌拿了出來。見此令牌如見陛下,兩個侍衛連忙將傘放在地上,單膝下跪行禮。

穆安澤的聲音低沉沙啞,隻淡淡道了句,“麻煩稟報,草民安澤想麵見陛下。”

穆安澤語畢,一個侍衛站起身,行了一禮後,立馬撐傘跑進了宮中。

估摸等了一刻鍾,遠處,隻見蘇嫣玥撐傘急忙向穆安澤走來。穆安澤隻覺額頭一熱,腦袋一昏,都沒等到蘇嫣玥走來,他就倒在了地上。

這日的青州樂安郡異常熱鬧,因為考生學子回郡了,大家都在迎接。

三日後,朝堂才會派人揭露趕考的成績。

蕭雨楓像往常一樣在後院幹活,隻聽前院一陣嘈雜,蕭雨楓抱著好奇的心態走到前院去看了一眼,隻見一個女子身著綠衣,披著白色鬥篷,囂張跋扈的往院裏闖。

女子身材窈窕,臉若銀盤,眉眼細長。

她身後還跟著兩個婢子,蕭雨楓猜測,她應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風大娘對女子是既害怕得罪她又不想她往裏亂闖,便笑著好聲好氣道:“郡主啊,仲兒她還沒有回來呢,等她回來了,民婦定會在第一時間去您府上通報,好嗎?”

見女子還不肯走,風大娘硬是用一口三寸不爛之舌,將女子哄的服服帖帖,最後笑著將她送走。

風大娘見女子走後,才一抹額頭冷汗,慶幸道:“媽呀,可算是送走了這尊大佛!”

蕭雨楓見女子走了,便上前了解情況,原來這女子名叫柳雯歆,今年十八歲。她是紋鹿侯柳響的獨女。

柳雯歆出生時,紋鹿侯夫人蔣奚因生柳雯歆難產去世。柳雯歆五歲時,柳響也因病去世,和興六年,蕭征得知此事後,便下旨讓鄧芷欣收柳雯歆當做義女。封為樂安郡主,賜郡主府一座。還從宮中派遣宮人婢子五十人,婆子姑姑六人,小廝奴仆二十人來到郡主府,將年幼的柳雯歆扶養長大成人。WwWx520xs.com

柳雯歆被蕭征聖恩扶養,自然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吃穿不愁。

柳雯歆喜歡上了風大娘家的公子——夏仲。但夏仲並不喜歡柳雯歆,還對柳雯歆直言,他對女人無興趣,隻對考取功名感興趣。柳雯歆一次次向夏仲表達心意,夏仲次次婉拒。

今日,夏仲要從帝京回來,所以她是聽了消息,早早過來迎接的。

正在蕭雨楓和風大娘聊的起勁時,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輕喚道:“娘!”

風大娘和蕭雨楓轉頭,這張臉清秀俊雅,白白淨淨。肌膚瑩白細膩,美眸玉容,身形瘦可見骨。

風大娘喜笑顏開向夏仲走去,她噓寒問暖道:“兒啊,趕考辛苦了吧!快進來快進來,娘今晚啊,給你殺隻雞,補補身子。”

夏仲行了一禮,“謝謝娘!”

夏仲轉身看到了蕭雨楓,夏仲笑的爽朗,他向蕭雨楓行了一禮,蕭雨楓也回了一禮,已示禮貌。

而後,三人散去。

紅紗寶帳繡鸞鳳,柔軟的床榻上,穆安澤悠悠轉醒,一睜眼便發現自己躺在榻上,身上蓋著綾羅綢緞,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換過。

此刻他穿著一身褻衣褻褲。

門外,蘇嫣玥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有一隻白玉瓷碗,旁邊放著白玉調羹。

蘇嫣玥見穆安澤醒了,便將托盤放在桌上,拿著碗和調羹向床邊走來,她坐在床榻邊,笑道:“安澤,你暈倒在大雨中,我怕你身子著涼,便特意給你煮了薑湯,你喝一碗祛祛寒氣吧。”

穆安澤接過玉碗,直接將碗中的薑湯一飲而盡。湯是暖的,心是寒的,熱湯暖不化心如死灰,細品薑湯的味道,隻覺滿口苦澀。

蘇嫣玥從穆安澤手中接過空碗,放到一旁的桌上。穆安澤輕輕閉上眼,心中不禁苦笑,原來你真是燕國君主。如若你不是,該多好。

穆安澤睜眼,眸中越發深沉。他麵上有多平靜,心裏就有多怨恨。

蘇嫣玥關心道:“安澤,你此來找我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穆安澤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確實遇到困難了。”穆安澤眉梢輕佻,媚眼如絲。一顰一笑,媚的勾人心魄,動人心弦。

穆安澤特別主動的伸出細膩纖長的雙臂,軟若無骨的勾住蘇嫣玥的脖頸,他的臉湊到蘇嫣玥的耳邊,輕聲問道:“之前陛下說喜歡我,現在可還喜歡?”

蘇嫣玥畢竟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她不像蘇之蓁經常沉迷於花街柳巷之地,自然也就不懂怎麼回應。

穆安澤的舉動讓蘇嫣玥隻覺麵紅心跳。蘇嫣玥輕聲問道:“你,你說什麼?”

穆安澤笑意加深,“我說,我喜歡陛下。”

“可你,不是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嗎?”

穆安澤輕輕歎氣,隻覺惋惜,“在她拒絕我時,我以為我還喜歡她。可這幾天,我才發現,我心裏想的卻是你。”

穆安澤說著,那不安分的手指已經撫摸到蘇嫣玥的領口,穆安澤在蘇嫣玥耳邊調情道:“你之前說喜歡我,那我現在就在這,你要是不要?”

蘇嫣玥身上的浴火被穆安澤挑起,麵對自己此生第一個喜歡的人,她隻覺浴火燒身,心中衝動,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蘇嫣玥一把將穆安澤壓倒在身下,蘇嫣玥笑的溫柔,“我想要,但你給是不給呢?”

穆安澤抬頭,在蘇嫣玥嘴唇上親了一口,笑的更加魅惑。

穆安澤獻媚,蘇嫣玥再也忍耐不住,她低下頭一把就吻住了穆安澤的唇瓣。

唇齒交纏,意亂情迷。

流蘇帳暖春風度,纏纏綿綿一日情。

心驚香玉戰,淚流聲低吟;紅透千行汗,銷魂入骨髓;雖生嬌欲死,帶笑不成啼。

天氣晴朗,惠和風暢。

後院中,蕭雨楓跟著風大娘在學習染布。需要將布料放進大染缸中寖泡後,再用長杆反複挑起寖泡,最後曬在烈日下,烘幹。

學了一下午,所有的布料也都曬了起來。活幹完了,風大娘便從旁邊拿出一早就備好的點心茶點,她熱情招呼道:“雨楓,快來,吃點茶點,歇會。”

蕭雨楓一邊揉著腰酸背痛的身體一邊向著風大娘走去。兩人坐在藤椅上,一邊吃著點心,一邊談笑風生。

風大娘關心道:“你來這也有幾天了,生活的可還習慣?”

蕭雨楓微微點頭,笑道:“挺習慣的。”

風大娘笑道:“雨楓,風大娘看你也是個好人家的姑娘,就跟你說幾句心裏話。人呐就是要學會自力更生,學會獨立,學會堅強。特別是女人,這一生啊,什麼都不能信,隻能信錢能給你帶來快樂,信自己能掌握自己的命。”

蕭雨楓不解,“風大娘,您不是有兒子和丈夫嗎?他們也不能信嗎?”

風大娘眼底閃過一絲悲哀,開口滿是苦澀辛酸,“我啊,當初就是太信我丈夫,所以跟著他吃了一輩子的苦。我雖是平民出生,也不識幾個大字,但卻做的一手好衣裳。在沒嫁給夏紀之前,我在樂安郡小巷裏開衣坊,每日收入至少上百白銀,日子過的別提多好了。可自從嫁給夏紀後,我天天在外賺錢養家,可他呢,隻會讀聖賢書,他天天給我承諾,說他會考上狀元,然後帶我去過好日子,我信了他。三年又三年,三年再三年,他次次落榜。由於他不掙錢養家,我賣衣服攢的錢也給他花光了。後來,他嫌我開的店鋪太小,開在巷子裏不掙錢,就執意把我的店鋪賣了。當時,我們都太衝動,以為賣了店鋪再去買一間大店鋪,憑我的手藝也可以東山再起。但沒想到,我的小店鋪隻賣了幾百兩,而繁華街道的鋪子都在千兩左右。我和他在外流浪了兩年,兩年裏,我們吃不飽穿不暖,為活命甚至去街上討過乞,那時我就後悔了。後悔為什麼要嫁給他?過這苦日子!兩年後,我發覺若一直這樣過下去,我和他都得餓死,所以,我就給人家去幹苦力掙錢,又過了五年,我攢了一筆錢,才買下這個鋪子。七年光景,我以為他會改變,放棄讀書,但不曾想,他還是以讀書為先,依舊什麼活都不幹。我沒辦法,隻能拚命掙錢,供他吃穿讀書,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他一輩子不做事,總以為讀書有希望,再加上,他還講究,筆墨紙硯都要買最貴最好的,衣裳也要講究體麵,都是一月換一次。偶爾他還要與朋友去樓台吟詞作賦,喝酒賦詩,每去一次,都是一筆不小的花銷。這樣的日子久了,即便有金山銀山也經不住這樣花啊。後來,我們又有了紀兒,花銷就更大了。再加上,我如今的衣鋪生意慘淡,收入一日不如一日,我這鋪子也不知還能再撐幾年?”

蕭雨楓問道:“那你不信丈夫,兒子呢?你也不信他嗎?”

風大娘笑容更加辛酸,一字一字輕聲歎出,“他和他爹一個樣,他考了三次,落了三回榜。今年他三十歲,這是他第四次去考了。”風大娘連連歎氣,“我不是不信他不能考中狀元,隻是因為他爹,我是真的怕了。你說他都三十了,別人跟他這般年紀,都已娶妻生子,事業有成,我也不要他出人頭地,隻想他安安穩穩娶一房妻子,生一個孩子,再做一份事業能養家糊口就行,可他就是死活不聽,非要去考狀元。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若當初他爹能早些斷了當狀元的心,去幹一份別的差事,而我就一直賣衣裳,我倆一起努力,再後麵夫妻同心的將店鋪經營好,我倆早就白手起家,發家致富了,哪還會受今日這般苦?”風大娘又歎息道:“罷了罷了,他們父子倆我一個也管不了,隻能由著他們。他爹啊年輕的時候不知道賺錢,到了五十四歲時才知後悔,可五十四歲後悔又有什麼用,半截身子都快入黃土了,我也不知是該心疼他這一生碌碌無為,為功名追逐了一輩子,到頭來事業無成,還得以幹活為生才能存活,還是該憎恨,他毀了我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