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入虎口,高毅自知不是那幫老狐狸的對手,事到如今,隻能把希望寄托在秦安身上,希望這位清平司副使能力挽狂瀾,自己乖乖跟在他身後,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絕對不給他惹事。
他們走入左室,已經有一個人坐在桌邊了,他正在優哉遊哉吃著幹果,眉頭微蹙,似是在思索什麼,見門口進來幾個人,也不起身,遙遙朝秦安拱手:“秦大人,久仰久仰。”隨即話鋒一轉,帶著些許不善對高毅道:“高大人,好久不見啊。”
秦安從容行禮,走向主位右側落座,定定地看著梁漼山。
高毅則埋著頭,慌忙拱手回禮,疾步行至秦安旁邊坐下。
看著梁漼山投來戲謔的眼神,秦安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壓低聲音對高毅說:“高大人,您別緊張啊,氣勢,氣勢拿出來。”
高毅嚇得麵色灰敗,縮著腦袋:“哎喲,我也不想的,都到這個地步了,咱倆算是一條船上的人,我盡量不說話好罷。”他到現在才察覺到秦安的意圖,無奈之下,隻得被迫上了賊船,把門焊死不讓下的那種。
“不是有我麼?就算打不過,跑還不行嘛。”秦安一陣無語,也難為高毅在三山庭待那麼長時間了,心靈和肉體都備受煎熬,被兩隻老狐狸糊弄也不吭一聲。
“秦大人,”那邊的梁漼山開口,執起酒杯,對著秦安,“此來三山庭,不知大人對此地印象如何?”
秦安也端起酒杯,隔空回敬梁漼山,淡淡道:“百姓敢怒不敢言,段公好威望。”
完了,高毅心裏一驚,默默喝著酒,等著梁漼山發作。
孰料,梁漼山聽罷,不作怒,反而仰天大笑,好一會兒才道:“秦大人又有何打算?”
“自然是為民請命,攘除逆臣。”秦安看著梁漼山,語氣毫無波瀾,好像在拉家常那般平淡。
但梁漼山聞言,卻眯起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看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說出的話卻似有千斤重,砸在梁漼山的心頭,讓他的立場有了一絲動搖。兩人目光對上,暗流湧動,旁邊的高毅毫無察覺,依舊乖乖裝鵪鶉。
“謔!人都到齊了!”一道粗狂豪氣的男聲闖入這片寧靜,獨眼男人大步走進,步伐果決,走路帶風,在段九鷹進來的一瞬間,宴廳的氣場發生微妙的變化,他大步邁到上座,一聲令下,“開宴!”
四人相互問候,說著場麵話,一切看起來相安無事,好像段九鷹真的想請完這頓飯似的,酒過三巡,氣氛正酣,段九鷹長歎一聲,是個人都聽得見,在這平和的氛圍中極其突兀,之後陷入詭異的沉默。段九鷹神色懨懨,臉上寫滿快來問我。
“段兄何故歎息?”梁漼山出聲詢問,打破尷尬,假裝麵露不解,實際上,對著每一個從朝廷來的官員都要這麼來一下。
“三山庭今年秋日欠收,為何朝廷還要再加三倍稅收?難道朝廷派來的官員都沒說起過這邊的情況麼?高毅,你怎麼看?”段九鷹有意無意道,手中轉著杯盞,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歌舞聲暫歇,突如其來的死寂撲麵而來。
高毅覺得自己有個外號叫“池魚”,這都能被殃及,打死也沒想到,自己都裝啞巴了還會被點名,他瞬間手無足措,磕磕巴巴道:“朝廷……國庫虧空、就、就在地方加大稅收。”
他是朝廷派來收稅的,當然每次都是收不齊,段九鷹他們各種逃稅漏稅,高毅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加上地方貪汙嚴重,收上去的就更少了。就是因為各地如此,國庫一直虧空,有種老是收不滿的感覺,才會加大稅收,如此往來,苦的還是百姓。
明眼人看得出,如今的大明在走下坡路,這個曾經橫掃北元的王朝,已經開始從骨子裏開始爛了。
段九鷹冷哼一聲,氣勢咄咄逼人,柿子挑軟的捏,壓根不打算放過高毅:“那你為何不向朝廷上書,說明情況,你就是這麼為朝廷辦事的?”
高毅心中苦笑,心道這不您老不讓我上書的麼?就算朝廷派來官員,不是您老叫我把人嚇走的麼?這下他才知道,自己已經兩邊不討好,以前幫著段九鷹做事,現在人家翻臉,反而來義正嚴辭控訴自己。
高毅心灰意冷之際,身邊傳來一聲輕笑。
“秦大人何故發笑?”段九鷹終於暫時放過高毅,轉眼看向低頭淺笑的秦安,略有不滿。
“我笑段公是這局中人,看不清事實啊。”秦安一開始也對段九鷹橫眉冷對高毅這一行為不解,高毅現在進退兩難,就算不想再用他,把人逼得太緊,斷人後路,反而會適得其反。後來轉念一想,段九鷹之所以那麼肆無忌憚,是料定自己鬥不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