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兩種人不得靠近,一種是逆臣,一種是違背大義、違背良知之人。你們要躲得越遠越好,萬萬不得跟這等鼠輩同流合汙。縱使眾人皆醉,若有必要,就用死亡來喚醒那些被名利荼毒的人。”

左邱小聲問:“王爺?”

孫燧不答話,雙眼死死盯著兩人,目光似要在他們身上灼燒,他緩緩放下書,起身走到門前,一言不發望著外麵。經史子集說的再多,看的再多,不如親身經曆一回,他不希望左邱方鴻成為寧王之流,但人生在世,很難不被名利所惑,他不在左邱方鴻身邊提點時,不能保證兩人一定能成為自己期望的人。

所以孫燧以死為證,來詮釋他心中堅守的道義。就算是死,他也要死的坦然,死的有意義。

方鴻瞧著孫燧挺直孤傲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愴然,這個背影替他們擋下許多,若是沒有孫燧,他和左邱應該早就餓死在街頭。可那背影終究會老去,他總有支撐不住的一天。

當這一切轟然倒塌,兩人親手將父輩送進土裏的那一刻開始,也是他們上下求索的開始。

三人就像走在一條山道上的人,山道陡峭,孫燧走在前頭,左邱方鴻走在後頭。孫燧的背影過於高大堅毅,擋住兩人的路,使他們無法望其項背,可是等那背影真正消失的那一刻,兩人便會恍然發覺,一直以來,那背影實則遮擋的是毒辣的太陽和荊棘叢生的路。

自己以後要做什麼?想成為怎樣的一個人?要走什麼樣的路?用什麼心態去麵對世間的爾虞我詐?這些東西對如今的方鴻來說,還太遠太遠……但他冥冥之中有種預感,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先生,屋頂上又有人……”左邱小聲道,用手指了指上方。

孫燧歎息一聲,回身溫聲道:“別怕,他們不會對我們動手的。”

“先生……那些究竟是何人?為何這般潛入府中?”方鴻不解。他以前也問過孫燧,但孫燧不予理會,方鴻自然也就識趣不再問,但他覺得,今晚若是不問,他們就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是寧王的人。”孫燧淡淡道,眼中毫無波瀾,似乎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他們來江西不久,孫燧就發現身邊經常出沒一些舉止怪異的人,無論他做什麼,都有人監視自己,寧王總能清楚知道他的動向,每次他跟徐涇接頭都是心驚膽戰,不僅地點常換,徐涇甚至要做些易容。m.X520xs.Com

麵對這一切,孫燧並沒有向寧王屈服,他在等待時機,在等一個得力幫手,那個人也許可以力挽狂瀾。

“砰砰砰——”一陣不疾不徐的敲門聲響起,孤零零地回蕩帶空蕩漆黑的院子,顯得又些滲人。

“我去開門。”與往常一樣,左邱幹著跑腿的活兒,這會兒雙腿已經不由自主邁出,快步走向門口。

大門應聲而開,沒有左邱想象中的人頭攢動,也沒有任何人點燈。門口站著一位頭戴鬥笠的人,那人身量不高,須發浩然,一身粗布衣裳,身形消瘦。

“請問,孫巡撫可在此處?”那人聲音有些滄桑卻十分有力,讓人聽著莫名心安。

明明是相當禮貌的問候,語氣和煦,卻不怒自威,有種看不見的氣度從那人身上散發,像是立於山川百澤,包容萬物的氣。左邱不懂陰陽學裏“氣”的說法,但他的第一感覺,這個人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