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學生不知,不敢妄加猜測。”譚縱對張鶴年這神來之筆般的一句“同夥”完全是心領神會,哪會不跟上。這一句“不敢妄加猜測”更是說的極妙,既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極為同意張鶴年,又小心地把自己從這事裏摘了出去。
這分明就是把張鶴年推到了前頭去擋風擋雨——即便日後有人詢問起來,譚縱自可把一切推在張鶴年身上,而譚縱隻需躲在張鶴年身後即可。
可與此同時,譚縱又小心至極地合了張鶴年話中之意,又算是應承了張鶴年的本意,也算是小小地拍了張鶴年一次馬屁,張鶴年還得屁顛顛的受了。
雖說張鶴年僅僅隻是外地的一位同知,可畢竟是今年南京府鄉試的主考,待鄉試一切事宜結束,還需回得京城吏部複命後再返回原府。若是張鶴年有心,在上官當前略微提上譚縱兩句,那便是譚縱一輩子也難尋得的造化了。
這等心機,譚縱這等尚未入得官場之人用起來竟是如此得心應手,在旁人看來定覺得有些恐怖,可若是知道譚縱後世也曾當過科級幹部,還是稅務這等最為複雜的部門,或許便不會驚奇了——這官場中的事情,最難的莫過於這種小領導的生存之道,如何讓領導記得你的名字、知道有你這麼個人才最重要,晉升反倒在其次——反正是遲早的!
不過,譚縱的這番心思,雖然妙到毫巔地捧了一記張鶴年的老腳,可對於眼前的局麵似乎並無多少益處。
而且譚縱此時正忙著捧張鶴年的老腳,卻並未注意到那幾位監察一聽譚縱說道賊人被人架走時,臉上竟是同時閃過一絲懊惱神色。
那當頭的監察與身後兩人又是對視一番,似是又在交流,卻被譚縱瞧在了眼裏。
這會兒譚縱卻是發現了,原來這幾人並非當真是隻用眼神交流,那袖中的雙手似也在不停地做著手勢,將那一對寬袖不時頂起落下,顯然是在用手語交流。
對於這等手語,譚縱也曾了解過,那盲語便是手語中的一種。除此之外,軍中也有一套通行的手語,因此,雖然譚縱明知那三人在用手語交流,可一來礙於這三人將手藏於袖中,二來不清楚這幾人的手語套路,因此也隻能暗中猜測。
不過,隻看對麵交流的這般頻繁,譚縱便可猜知似乎是三人中出現了分歧。
過得一會,似是意見統一了,那為首之人方才轉過身來。譚縱眼尖,見這人麵上竟然露出一副鄭重神色,不由地心中便是一緊,隻覺得今晚這事兒隻怕要有什麼自己難以料到的變數。
“譚秀才先前也說了,那賊人被人架了去,隻可惜眾位大人似乎都沒見著,因此這話真真假假的,我等也難以評說。隻是此時譚秀才既無人證,隻怕今晚便得與我們先走一趟了。隻待明日開了府衙,我等稟告了王知府,介時再由王知府來判詢一二。”說罷,卻是一作手勢,卻是叫身後的兩人要去鎖了譚縱。
聽得這監察的這一番話,譚縱不由地就是一陣目瞪口呆:自己千方百計地弄了這麼一場火,又扯開了嗓門把你們幾位招來,不就是想免了這麼一場事麼。這會兒倒好,沒想到狼是趕走了,可也把老虎招來了——若真得被人鎖了扔進了大獄,想要再出來隻怕就難了!
譚縱雖然隻在稅務幹過,可這裏麵的門道即使稱不上是門兒清,卻也是知道不少的,畢竟後世就一直是這麼幹的——進去容易,出來就難了!
這就是典型的沒吃著豬肉還惹了一身臊哇!
譚縱是真正的有些後悔了。
眼見那兩人緩緩逼近,譚縱心理麵更是一陣掙紮,也不知道是俯首就擒的好,還是要來一場武鬥,亦或者是再扯上幾句民主萬歲什的表示清白。
隻是不等那兩人近譚縱的身,一旁的張鶴年卻是先行跳了出來,直接往譚縱麵前一站,喝斥一聲道:“且慢!”
“哦,張大人還有何見教?”那為首的監察微一皺眉,揮一揮首,卻是示意停下。
先前便已然說過,這張鶴年也不知道怎麼的,竟是看譚縱極為順眼的。此刻見著譚縱要在自己當麵被人當成縱火的嫌犯被人押走,哪還能忍得住,這才有了喊停一事。
“曹大人,”張鶴年一拱手,對著這為首的監察道:“你可見過如譚亞元這般,放了火還在火場中救火的麼?莫說我等了,你且看看這在場之人,又有何人如譚亞元這般為救幾本帳薄不惜性命的?若是如此都是嫌犯了,隻怕當世就再難有好人了。此事莫說是我等此時不服,隻怕把這官司打到閣老們麵前也難叫我等信服。”
“哦?”那姓曹的監察眼中閃過一道頗有些玩味的笑意,思慮半晌後道:“那張大人又待如何?莫非是說這譚秀才便毫無嫌疑可言了?”
先前張鶴年有意說譚縱是亞元,可這會兒這曹監察又說譚縱是秀才(秀才與童生隻是同一個等級不同的說法),僅僅這稱呼一項便有些談之不攏了,更別說兩人話裏的意思隻怕更有些南轅北轍的味道。
所以說,這曹監察的話一出來,莫說是張鶴年了,便是他身後的兩位同僚也是紅上了眼,便要欺身上前來與這曹監察理論一番。
這一番動作不要緊,那邊曹監察卻是眉頭再次一皺,抬起手道:“莫非幾位大人想要節外生枝不成?”
曹監察話裏這節外生枝一詞用的雖然隱晦,可在場的除了那些仍然在救火的下人奴仆外,哪個不是在官場裏混了許久的老油子,頓時明白他話裏的警告之意——也就是這些監察的人了,換個別人也不敢這般赤裸裸的說出這等滿含威脅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