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是靠近火車站的一家小旅館,八個人一間,所謂的“床”就是一個大地鋪,晚上大夥兒擠在一塊兒睡,我覺得這有點像我們村裏的土炕,好在大家都是從農村裏來的,對此早就習慣了。大鎖對我說,等將來掙了錢,他要到城裏的高級賓館住一住,那種單人間,有沙發床,帶浴室的,每天還有專門的服務員打掃房間。我覺得他是在吹牛,現在連個工作都沒著落呢,哪還能考慮到那種境界。
旅館的老板對我們說,離這兒不遠有一個勞務市場,每天都有不少人來那裏挑人,據說活兒有的是。
大鎖聽了很是興奮,對我說他說得沒錯,這地方遍地是錢,隻要你勤快,肯彎腰撿。
“你說剛開始咱們估計一月能掙多少錢?”晚上大鎖躺在床上,滿懷憧憬地問我。
“還能掙多少,有一二百就不錯了。”我說。
“不會的,我估計至少也得五百,用不了半年,等活兒幹熟了,幹順手了,到那時估計差不多每月能掙到800元,我每月往家裏寄400,剩下的在這兒吃喝玩樂,哎,你覺得怎麼樣?”
我沒理他,心說世界上哪有那種美事。
大鎖見我沒理他,也不在意,依舊自顧自盤算著他的美好前程。不一會兒,便帶著快樂的笑容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我躺在床上,卻怎麼也合不上眼,回想著離家出走後的一幕一幕,來時所有的欣喜和期盼,現在似乎都已經淡漠了,也許我真的命裏注定就該生活在鄉村,這喧囂的都市壓根兒就不是我的歸宿。
真不知道爹娘看到我給他們留的信會怎麼想,他們會原諒我嗎?
小豆子的病應該好了吧,開學也該來上課了,我已經答應要幫他補課的。妞妞寫的每一篇周記我都看了,文筆很好,自然,流暢,開學後她還等著我在班上講解她的作文呢?我這一走,那些孩子們的課隻能爹替我上了,可他的身體一直不太好,能頂下來嗎?村裏的鄉親又會怎麼說我,在他們眼裏,整個村就我這麼一個“秀才”,他們還指望我教他們的孩子多學習知識,將來好改變自身的命運。可如今,我卻一聲不吭地走了,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前方的路呢?依然是望不到邊……
“老師,這幾道數學題您給我講講好嗎,我怎麼總是做不對。”小豆子對我說。
“老師,我長大了想當作家,這是我寫的一首小詩,您看行嗎?”妞妞問我。
“大城市有什麼好,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貪圖享樂,不安分,別忘了你是一個農民的兒子。”爹對我說。
“你就願意窩在這裏一輩子嗎?有什麼出息呀,每月就掙這麼幾十塊錢,男子漢大丈夫應該幹出點大事來。”大鎖對我嚷道。
“孩子,出門要注意身體,幹活兒別累著,幹不下去,就早點回來。”娘在安慰我。
“快醒醒。”迷迷糊糊地我被大鎖推醒。
“天還沒亮呢,再睡會兒吧。”我翻身還想睡。
“你以為是在家裏呀,快穿上衣服,走!”
在大鎖的催促下,我匆忙穿好衣服,跟著他走出旅館。
街上的行人很少,都說城裏人工作忙碌,我看也未必,最忙碌地也許是我們這些外地人,你看,有不少比我們起得還早的外地人已經支起了爐灶,賣起了早點。大鎖買了兩個火燒,我們一人一個,按照旅館老板的指引,來到了他所說的那個勞務市場。